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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行续篇
江湖客
五、议 亲
阿惠带着石破天、阿绣等人离开了大路,不久就见一处高丘,四周古树参天,丘旁一座古刹,宏伟壮丽。石破天问这个大土丘是什么?阿惠回答道:"这是汤王墓。"
游罢汤王墓,再行二里地,就看到了亳州城的城门。亳州城市肆繁华,人烟稠密,节日期间熙熙攘攘,格外热闹。华素望让华十八、白自在等人进宅休息,阿惠却示意石破天、阿绣不要进屋,而要带他们游览紧邻的华佗庵。
到得华佗庵中,守庵的老尼请他们入内饮茶,又指着两边的壁画说是华祖师传下来的,一是《华佗事迹图》,一是《五禽戏图谱》。石破天去看《五禽戏图谱》,不禁一怔,原来那正是一套武功。石破天自离开侠客岛之后,再也没见过这样的壁画,喜出望外,不知不觉地练了起来,浑然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阿惠、阿绣颇觉好笑。待他依照画上的姿势一一练完,又要从头再练,阿惠道:"石大哥,你不累么?"石破天似乎没有听见。阿绣脸上一红,忍不住推了石破天一把,不料自己却被一股大力逼得一连倒退了好几步。石破天这才如梦初醒道:"你们瞧,这一套武功可高明得很哪!"
阿惠道:"这有什么?我姥爷家人人都会练。"
石破天道:"人人都会练?那怎么……怎么比武时却没人使这个?"
阿惠道:"与高手比武怎能使这个?我姥爷说,这是华家入门功夫。凡华家子弟人人都要练的。练了虽无大益,却是华家人的标志。"
石破天道:"练了无益?这套武功比华三公子的那套少林罗汉拳还要高明得多啊!"
待回家,石破天对华玉星兄弟说起"五禽戏",华氏兄弟当然不信,石破天便让华玉星试演一遍。华玉星按照"五禽戏"中虎戏、鹿戏、熊戏、猿戏、鸟戏的顺序,演示了一遍。
石破天道:"华三公子演示的‘五禽戏’果真是‘戏’,好看,但却不是武功。我看见华佗庵壁画上的武功却不是这样的。其中的‘虎戏’就是一路精彩的武功。"一边说,一边将"虎戏"从"猛虎下山"、"猛虎出山"、"黑虎钻心"、"白虎跳墙"、"懒虎伸腰"、"饿虎扑食"到"虎蹲"、"虎扑"、"虎剪尾"、"虎吼"等一路演将下去,共是二十八招。接着又将那"猛虎下山"与"猛虎出林"两招同使,"黑虎钻心"与"白虎跳墙"二招同使,以此类推,共组成一十四个双招。再四招一组,共组成七组虎式拳,可供人多时用。
华玉星、华玉明等人从未想到,"五禽戏"竟可以化出如此威猛的武功,无不欢欣,又惊奇石破天是何得知的。石破天道:"这二十八招只是虎戏的本招,照壁画上的意思,这一套拳法还可以有几种变招,如豹拳、狮拳等等,不知有多少招。"看他们不信,又将"金豹露爪"、"豹奋"等豹拳的拳路,以及"狮子摇头、""狮斗"等狮拳的拳路,一一地练了一遍。
华家子弟无不喜出望外,不知不觉酉时已过,天色渐暗,大厅之中,华家子弟仍在练武不休。
夜间,华十八、白自在等人见华家子弟人人兴奋异常,一问才知事情原委,华十八犹自不信。华玉星道:"爷爷,是真的呀,‘五禽戏’我们人人都练熟了,却没想到其中有那么深的功夫。"
接着华玉星演了一套"虎戏",华玉明演了一套"豹戏",兄弟俩儿又合演了一套"狮戏",接下来又演了一套"对招",又加上另两个年轻子弟,四人共演一套组戏。虽招式尚嫌生疏笨拙,但这一套拳法的精猛厉害之处,在白自在、石清等大行家眼中自是一目了然。
华十八连声赞叹:"了不起!了不起!"白自在道:"一向只知华佗是一代神医,却没料到也是一代武林高手!华老爷子,你这华家的武功可着实了不起呀!"华十八道:"说笑了,说笑了。"白自在道:"怎么是说笑?你刚才不也是说了不起,了不起吗?"
华十八道:"我是说石小哥了不起,只看一看就悟到了一套武功精髓!老朽家传武学,传了多少代人,老朽也练了几十年,却从来练不出大的名堂,俗话说‘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犹不信。现如今看来,闻君一席话,胜练几十年武,可不是了不起么?"说罢,他将华玉星、华玉明等人叫到跟前,对石破天道:"石小哥,老朽有一事相求,不知肯允否?"石破天道:"老爷子请讲,如能办到,当然无所不遵!"
华十八道:"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孙子,一心想拜明师,学绝艺,学了这么些年,本以为略有小成,谁知在高手眼里还是不值一哂。我想请石小哥收了我这几个孙子为徒!"
众人大吃一惊。那华玉星、华玉明都比石破天年纪大好几岁,又各投了名门,怎么不叫人吃惊?石破天道:"这……这……华爷爷说笑了!"
石清、闵柔齐道:"此事万万不可!"石清道:"天儿无知少年,怎能收徒为师?再说令孙都比天儿大了许多!"闵柔道:"华老爷子,孩子们相互切磋切磋则可,说到拜师,那不是乱了辈份么?"
华十八道:"什么乱了辈份?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老朽若非年纪太大,也想拜在石小哥的门下哩!星儿、明儿,还不快快拜师?"
华玉星、华玉明立即跪倒在地,却见石破天也随之跪倒。石清道:"华老爷子,令孙要切磋哪一门功夫,天儿无不倾囊相授,拜师之事,请万勿再提!"
华十八见石家父子俱是毫无回旋的余地,沉吟了一会,道:"唉!只怪我这几个孙儿不成器,又无善缘……星儿你们都起来吧!"
石清道:"不瞒老爷子说,蒙您疗伤祛毒,我们来府上已久,本想明日告辞,但无以为报,几个公子要天儿与他们一起切磋武功,我们就再留几天。"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只有华玉亮闷闷不乐。任凭父亲华素闻如何怒骂,爷爷华十八如何劝导,总也不能让他对石破天臣服。他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委屈,对石破天更加恨得咬牙切齿,当夜就离家出走了。
一连数日,石破天日里教授华玉星等人学习"五禽戏",晚间则在书房中随阿惠学习书法之技,渐知笔、墨、纸、砚的品类。写到《侠客行》中诗句之时,偶有倒笔,阿惠一一纠正,反复多次,终于将笔顺全都写对了,而且写得颇具章法。阿惠大为欢喜,不免赞叹有加。
这一日石破天终于将"五禽戏"全部教完,石清夫妇当晚就向华十八辞行。华十八知道再也无法挽留,就将一众小辈都赶出大厅,只留下白自在夫妇、石清夫妇,开门见山向石清道:"石庄主,你家小哥今年贵庚多少?"
石清道:"蒙老爷子问起,过了年,小儿已是二十岁了。"
华十八道:"可曾提亲?"
石清道:"这个?没有,没有提亲。"
听到石清此言,白自在却大声道:"石老弟,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的不知道?"石清道:"怎么?"白自在道:"我家老太婆将我们的宝贝孙女阿绣许配了破天,我老人家也答应了。破天也叫我爷爷,你怎可说是还未提亲?"
闵柔赶紧道:"白老爷子休要着急。此事我听史前辈提起,也觉得好,只是当时天儿正在为梅姑娘守孝,我没及时和他爹爹说,白老爷子勿怪。"
华十八道:"我只想问一问。若是石小哥已经提亲,那便罢了,若是尚未提亲,小老儿倒要给他提一门亲事。小老儿的外孙女阿惠……"
白自在道:"不可!破天已与我家阿绣订了亲。"
华十八道:"石庄主又怎地说尚未提亲?石小哥与阿惠年貌相当,又气味相投,两情相悦。这些日子常在一处,我等虽是江湖中人,不讲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但年轻男女相处日久,传将出去,总是不好。不若给他们提了亲,那便无妨。"
白自在道:"刚才不是说了吗?石老弟还不知此事。"
华十八道:"那便是了。婚姻大事,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石庄主还不知此事,那就算不得有父母之命了。"
白自在怒道:"我等江湖中人,一言而决,岂可依从俗世之礼?"
华十八笑道:"虽是如此,礼不可废,咱俩也别争,看石庄主之意吧?"
石清夫妇面面相觑,神情间颇有难色。
华十八见石清夫妇都不说话,事情看来大有可为,忙道:"不如这样,咱们江湖中人,也不必太过拘礼,干脆把石公子叫来问一问,如何?"见众人都点了头,忙叫人将石破天找来,石破天一听,脸上一热道:"这个,这个……我可没想过。"
史小翠又惊又怒,禁不住喝道:"小子糊涂!你怎么说没想过?我来问你,那日在凌霄城中,我问你,阿绣许给你做老婆好不好,你说‘好得很,想得很,欢喜得很’,是不是这么说的?"
石破天道:"是……是的!"一时大汗满头。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事,只觉得阿绣温柔和顺,阿惠聪明灵惠,真叫他做出选择,可真是大大地为难。
华十八见石破天犹豫不决,忽道:"你喜不喜欢和阿惠在一起?"
石破天道:"我喜欢……当然喜欢!"此话说出,不禁满脸通红,又道:"不过、不过,我已答应了婆婆,要娶阿绣……娶阿绣……"
白自在、史小翠等人都是长吁了一口气。白自在哈哈大笑,道:"这才成话!也不枉爷爷疼你一场!"
忽听屋外有人说道:"石破天你这小子,你娶什么阿绣阿惠?你忘了已经娶过老婆了?"白自在大喝道:"老夫在这里,何人在外面乱插嘴?"外面人冷笑道:"白老儿好大的口气!这里是你的凌霄城么?就是凌霄城,我‘一日不过三’也不怕!"
石清、闵柔一听说石破天已经娶过老婆了,俱是大吃一惊。又听那人说自己是"一日不过三",知是那丁不三到了,吃惊更甚。只见丁不三道:"傻丫头,快进去呵!你再不进去,你老公就要被人抢走了!"
白自在正要开口大骂,却见门口当真走进一个身穿淡绿衫子的姑娘来,一张瓜子脸儿,美丽娇艳,一双如水的眼睛凝视着石破天。石破天听到丁不三催促孙女的声音,就知道丁珰也来了。等到丁珰真的站在当面,却还是大吃一惊。只见她嘴角含愁,比以前略为消瘦,也更加动人。石破天不禁迎上两步,道:"叮叮当当,真的是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丁珰道:"来做什么?来找你。"声音清脆,仍是带着几分调皮,石破天不禁一呆。丁不三在屋外道:"她来捉老公。不然乖乖的不得了!"丁珰脸上一红,更增艳丽。
只听外面"啊"的两声,众人冲出门来,只见华玉亮倒在地上,被丁不三踩着,阿惠立在前面,被丁不三一扶着!
白自在怒道:"丁老三,你他妈的来搅什么鬼?什么捉老公?"华十八急道:"亮子,阿惠,你们怎么了?"他们却不说话。丁不三不理睬白自在,对华十八道:"他们没怎么。你这孙子邀我来给他做媒,我老人家心里高兴,就来了!"
华十八道:"啥?啥做媒?你先把他们放了!有话好说!"
丁不三笑道:"我是有话好说,放人就不必了。做啥媒,你问问石破天这小子就知道了,问他是不是和我孙女拜过堂、成过亲?"
石破天道:"不……不是的!那是他们……他们认错人了!"
丁不三道:"认错人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我孙女拜过堂、喝过酒?我是不是说过,不管你是不是长乐帮主,爷爷喜欢的是你,要把孙女嫁给你?"
石破天道:"是的,不过……丁珰把我当成她的天哥了。"他想说石中玉化名石破天,却又不知如何才能说得清楚。
丁不三道:"什么天哥地哥?拜堂的是你,你就是我的孙女婿!"
石破天向丁珰望去,张了张口,没说出话。丁珰红着脸低下头去,似颇为害羞,形象楚楚可怜。
白自在怒道:"丁老三羞也不羞,跑到这里来诈婚!再不带着你的臭孙女滚蛋,老夫就把她捏死!"丁不三道:"你捏死我孙女?好哇!想想看,华十八是不是要找你拼命?"
石破天道:"丁珰,快叫爷爷放了阿惠!"丁珰道:"你还要我不要?"
石破天道:"你……这……这是两回事!"丁珰道:"什么两回事,你若不要我,爷爷肯定不会放过那个阿惠,爷爷说话向来算数,你又不是不知道!"
丁不三道:"乖孙女,还是你知道爷爷!石破天傻小子,快随我们走!你娶了我孙女,怎能再与这些臭丫头一起混?"
白自在大怒而起,扑向丁珰,道:"我先捏死你的孙女再说!"丁珰惊叫道:"爷爷!"华十八抢身拦住白自在,道:"白老爷子息怒,你没听他说要为难我的阿惠么?"
石破天眼见白自在与华十八要斗在一处,抢身站在二人之间,将丁珰拉到自己身边,又道:"丁珰,快叫爷爷放了阿惠!"丁珰"哎哟"一声,石破天急忙放开她的手臂。丁珰道:"你要捏死我!说清楚了,那个阿惠是你的什么人?"石破天道:"阿惠是我的……我的朋友!"丁珰道:"我又是你的什么人?"石破天道:"你……你也是我的朋友。"丁珰道:"那我干嘛要听你的?"
白自在喝道:"华老儿,我说你糊涂,他抓着你的外孙女,你为什么不抓住他的孙女?再不动手,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说着,朝丁不三猛扑过来。丁不三似乎早已料到他这一手,脚下一动,将华玉亮踢往白自在,白自在只得接住。丁不三将阿惠举了起来,高声道:"你们谁过来,这丫头就死定了!"众人只得停住。丁不三又喝道:"都给我退回房子里去!"众人只得退回。丁不三则往院子门外退,终于到了门外,高声道:"石破天,丁珰交给你了,要不要她在你!救不救她也在你!"说到最后,声音已在十丈开外,显然已去得远了。石破天急道:"爷爷慢走!"抢出门去,不几步又回头将丁珰夹住,冲出门外,快步如飞地去了。待到众人一起赶出院门,丁不三、石破天已去得远了。
却说石破天将那丁珰夹着,展开"千里不留行"的轻功,一阵疾奔,如风驰电掣一般,不一会就到了几十里外,却仍然不见丁不三的踪影。心道:"丁爷爷夹着阿惠,难道也这么快?"
丁珰在他臂下叫道:"喂!放下我!放下我!"石破天只是不理,继续疾奔。转眼之间,又追过了好几个村镇,哪里有丁不三的影子?心想是不是自己追错了。随即放慢速度,颇感丁珰的沉重,奇怪的是她竟再也不说话了。就着微微的星光,石破天看到丁珰双眼紧闭,不禁吃了一惊,原来竟是不知不觉地用上了力,将丁珰夹得闭住了气。
星光之下,丁珰的面容一片苍白,却仍是惊人的美丽,望着她隆起的双胸微微起伏,石破天一阵面红耳赤。再探鼻息,仍是微弱之极,心里一横,用手按着丁珰的胸腹慢慢地挤压。这是阿惠教给他的救人之法。
不一会儿,丁珰的气息慢慢地粗了。睁开眼睛,见石破天按着自己的胸腹,尖叫道:"你,你干什么?"石破天又惊又羞,急忙缩手。丁珰清醒过后,一阵讪笑,笑罢问道:"这是在哪里?"
石破天道:"我也不知。"抬头看了一看,又道:"在华佗庄的东南方向。"依北斗星的位置来判断方位,这也是阿惠教他的。想到阿惠,不禁十分焦急。他知道丁不三的脾气,说要杀人就一定要杀,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孙女婿也不肯放过。
石破天道:"走!找你爷爷去!"丁珰道:"找我爷爷?你往哪里找?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么?"石破天道:"我没空多说,丁珰,你快告诉我!"丁珰道:"你这么急,我偏不告诉你!"石破天急道:"你……你……"
丁珰见他老实人发急的样子,也颇感惧怕,口中却说道:"我怎么?你要吃了我么?"石破天道:"丁珰,我求求你了。"丁珰道:"这还差不多!你陪我说一会儿话,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石破天道:"你不骗我么?"丁珰道:"信不信由你。"石破天道:"好吧,你要说什么?"
丁珰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偷了开封魏家和云家堡的武功秘籍?"
石破天大吃一惊:"什么魏家、云家的武功秘籍?我怎么会偷?"
丁珰道:"江湖中人人都这么说。你是真的没有偷了?"石破天道:"自然没有!我怎么会偷人家的东西?"丁珰道:"那么,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么高深的武功?"石破天道:"这……我……"
丁珰道:"你是从侠客岛学来的,是不是?"
石破天又是一惊:"你……你怎么知道的?"丁珰道:"我听四爷爷说,那岛上武功难学得紧,有人学了三四十年也没学会,你是怎么学会的?"石破天道:"这……我不能说。"丁珰道:"怎么不能说?"石破天道:"侠客岛上的龙岛主、木岛主两位老人家临……临去世之前告诉我,叫我不能说。"
丁珰道:"好稀罕么?我还懒得听哩。"
石破天道:"丁珰,请你告诉我,你爷爷往哪里去了?"丁珰道:"你的事不对我说,我的事干嘛要对你说?"又闭上了眼睛,任石破天怎样央求,只是不说。石破天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哽咽道:"丁珰,你……怎么是这样的人?"丁珰道:"你以为我是怎样的人?"石破天深深地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转身朝华佗庄的方向走去。丁珰先是不理,见他一直也不回头,心想他若是回去,说不定真的会遇上爷爷,或者又要与他的爹娘一道,那可大事不妙,急喊道:"好吧,我告诉你,你走错了!我爷爷说,要我到回镇江的路上去等他!"
石破天又往回赶,至丁珰身前,肃然道:"多谢!"说罢,朝东南方向而去。丁珰喊道:"你不与我一道么?"石破天头也不回,道:"你一个人慢慢走吧,我到前面等你!"
这一日来到六合地界,已离镇江不远。石破天正欲连夜赶路,忽然身后一阵马蹄声响,冲着他来。石破天忙闪身至路边,不料那马居然也跟到路边,石破天转过身来,只见马上坐着一个妙龄女子,正是丁珰。
不等他说话,丁珰道:"嗬,石帮主果然好功夫!"石破天道:"丁珰,你做什么?你爷爷呢?"丁珰下马,道:"你没追着么?我还以为你在前面早已救出了你的阿惠哩。"石破天道:"我没追着。你……你也没见着么?"丁珰道:"我若见着了爷爷,你那阿惠还想活命?"石破天道:"什么?阿惠与你……有何仇怨?你也要谋害于她?"丁珰道:"有何仇怨?你还说有何仇怨?你想想,你这样为了她,对我理也不理,你说我有没有仇,有没有怨?"石破天道:"我怎么不理你了?"
丁珰道:"你理了?你像一溜烟似的跑得飞快,若不是我抢了这匹好马,能追着你?"石破天见丁珰强辞夺理,也不再和她说,一门心思地往前赶路。丁珰只得上马紧追,道:"天哥,天要黑了,你要连夜赶路么?"见他仍是不理,又道,"我跟你说,你要救你的阿惠,还是听我的话,与我一道为好。"石破天听她说到阿惠,终于开言道:"为啥?"
丁珰开颜道:"为啥?好处可多着哩,第一,我能找到爷爷。第二,你带着我,爷爷带着你的阿惠,正好交换。若是你将我丢了,你想爷爷会怎么办?"
石破天道:"那你和你爷爷是怎么找到……怎么知道我在华佗庄?"丁珰道:"是一个叫做华玉亮的告诉我和爷爷的。"石破天觉得难以置信:"华玉亮?他怎么会?"丁珰大声道:"他要夺回自己的老婆,怎么不会?"石破天更加不解:"什么夺回他的老婆?"
丁珰"哼"的一声,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原来丁不三与丁珰一道前往淮北找寻石破天,只是听说他在云家堡中打伤了老堡主,偷了他家的武功秘籍。可是淮北地方极大,石破天早已不见了踪影,上哪里找去?那一日到了一个镇子上,丁不三嫌那酒馆里的酒水不好,大光其火,说找到石破天这小子之后先要扒了他的皮,害得爷爷喝这种牛尿马溺似的酒水!大骂丁珰不长眼睛,找了石破天这么个脓包做女婿。忽然有一个年轻人走上前来,说他知道石破天在啥地方。后来才知道他叫华玉亮,是神医华十八的孙子,从小与一个叫做阿惠的表妹青梅竹马,不料石破天这小子却横刀夺爱,使得表妹神魂颠倒,再也不理他这个表哥了。一气之下,他就从家里逃了出来!丁不三、丁珰就随华玉亮到了华佗庄……
石破天听了这段故事,做声不得。丁珰也不再说话,两人闷声赶路,不一会来到一个大镇子。丁珰要住店,石破天犹豫道:"我找一个地方住,你住店吧。"丁珰道:"为什么?"石破天支吾了一会,道:"我的银子……不多,只怕,只怕不够用。"丁珰哈哈大笑,道:"原来大名鼎鼎的石帮主竟没钱住店!哈哈!"石破天道:"有什么好笑?"
丁珰道:"这还不好笑?你身负武功,竟没有银子花,岂不好笑?"见石破天不做声,丁珰又道:"哎哟!我的石公子,你怎么不早说,小女子别无他物,银子却是多得用不完。不如……"说着掏出几个十两重的大元宝,朝空中抛了几抛,递给石破天道,"请你帮忙花花。"石破天不接,丁珰将银子丢到地上,石破天只得拾了起来。丁珰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两人到一家客栈住下,那店主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给开了一间上房。石破天正欲说什么,丁珰抢着道:"要两间上房!"晚餐吃得极为丰盛。花了好些银子,可丁珰浑不在意。晚饭之后,丁珰到石破天屋里聊天,见店小二送茶水来了,丁珰问道:"小二哥,这镇上最富的人是谁?"那店小二见漂亮小姐与他说话,受宠若惊,连连哈腰道:"晓得的,晓得的。这镇上最有银钱的人么,便是王进宝王员外。"丁珰道:"你知这王员外的家在哪儿么?"小二道:"那怎么不晓得?镇东边最大的房子就是,门口有两只大狮子,还有上马石、下马石哩!"丁珰"哦"的一声,随手掏出一两重的小银锭,给了小二。
一夜无语。第二天一早,石破天和丁珰在店里吃早点,忽听那店主对一个客人道:"怪哉!怪哉!你听说了么?昨夜镇子里出了狐仙!"那客人道:"真的?"店主道:"可不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么?昨夜王员外家被狐仙偷了,金条都不见了,门窗却关得好好的,你说怪哉不怪哉?"那客人道:"莫不是强盗吧?"石破天心道:"原来如此!"眼睛朝丁珰看去,见她微微含笑,朝自己直眨眼,知道是她了。
二人结了账,走出店门。到了大路上,石破天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要去盗那王员外家的银子?"丁珰道:"我可没拿银子。"石破天惊道:"你没拿?"丁珰笑道:"他家有那么多的金子,我干吗要拿银子?"石破天道:"你身边不是有不少银子么?"丁珰道:"我的银子不是都布施给你了么?我自己没了,只好去化缘了。"石破天正色道:"你的银子,都是这么来的?"丁珰道:"怎么?你没听说过圣人之言,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我这也是替天行道哩。那王员外家的金银满箱,都发霉了,我不帮他花花,他这一辈子怎花得完?"石破天不知怎么说才好,知她从小就是这样,说也无益。
行了两刻光景,石破天忽见丁珰在前面被几个人围着,急忙赶了上去。只见围着丁珰的共是六人,其中一人眼角有血,一个长着络腮胡须的人正勒住丁珰的马缰,另一个脸色黝黑的精壮汉子持刀在手,正要砍马腿。石破天赶上前去拦了,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那黑脸汉子道:"嗬!我道这妞儿怎地如此放肆,原来果然有靠山。小妞儿,你有再大的靠山也不管用,你今日不下来给我吴兄弟磕头赔罪,就休想离开此地!"
石破天见他凶巴巴的,他们说的吴兄弟,大约是那位眼角淌血的人了,忙问丁珰道:"是怎么回事?"
丁珰见石破天赶来,也已心平气和,道:"他们一字排开,拦在前面走路,我在后面喊,他们不理睬,我的马冲过去撞了他们一下,他们就要与我拼命!"那络腮胡子道:"小妞儿好一张厉嘴!我们几时一字排开啦?是你打马从身后撞了我们,我们找你论理,你还回头打了吴兄弟一鞭,差一点将他眼睛都打瞎了。"黑脸人道:"张大哥少与她废话,她不磕头就把她的眼睛打瞎一只!"丁珰在马上朝那黑脸人抽出一鞭,道:"我先将你的狗眼打瞎一只!"
石破天急忙抓住鞭梢,将丁珰拉下马来,道:"不可惹事!都别动手,有话好说。"丁珰怒道:"好吧!我不要你帮,也不要你管,你放开!"
那黑脸人见石破天拦住了丁珰,还道他是怕了自己,道:"小伙子,要讲理找账房先生去,这里可不是讲理的地方!你让开,我倒要看看这小妞仗了谁的势?"
丁珰顺手一鞭,向那黑脸人抽去,石破天阻止不及,鞭子正好抽在那黑脸人的嘴角处,将他的嘴唇拉翻了一小块。那几人见丁珰如此蛮不讲理,立即动起手来,四五件兵刃齐向石破天、丁珰身上攻来。
石破天拉起丁珰,一个纵身跳上马去。避开了那几件兵刃,打马而去。那几个人急忙追赶,却哪里追赶得着?
六、新老帮主
石破天、丁珰骑在马上,不住地飞奔。不一会,后面的追兵连影子也看不见了。丁珰斜靠在石破天的怀中,随马颠簸,感到十分惬意。
到了渡口,丁珰问石破天道:"天哥哥,你饿不饿?"石破天见岸边有不少的船只,却没见渡船,人来人往的倒是十分热闹,路边一排酒家茶亭,大都满座。跑了半日,也觉有些饿了,向丁珰点了点头,找到东边尽头的一个较为偏僻的酒家,坐定之后,丁珰随口点了七八样菜,又要了一壶酒。石破天随意地看了看其他的几位酒客,看样子也都是过渡的人。
丁珰忽道:"天哥哥,你的那些碎银两,还剩多少?"石破天不解,道:"你问这个干啥?"丁珰道:"不干啥,随意问问。要不是遇上我,你的那些碎银子,只怕早就没了吧?"石破天心道:那可不见得。口中却道:"这可要感谢丁姑娘大方施舍了。"
跑堂送上酒菜,丁珰将石破天的酒杯斟满了,自己却不斟。石破天才知这一壶酒是专为自己要的,不禁很是感激,道:"多谢!"丁珰道:"哟,你和我也用得着这么客气?"
一壶酒喝干,只见门口走进几个人来,正是那络腮胡子一伙。络腮胡子道:"小娘皮,你还能往哪里逃?"
丁珰怒道:"你嘴巴干净一点!我逃?我才不逃呢!我倒看看是谁逃。"石破天道:"诸位朋友息怒!何必为一点小事动干戈?"那络腮胡子道:"小伙子,你也有份!"石破天道:"我也有份?我可没惹你啊?"
丁珰道:"天哥哥,和他们啰嗦什么?快打发了他们,我们还要赶路哩!"
那黑脸人忽地一拳向石破天的脊背打下,口中道:"说得好,还啰嗦个屁!"石破天反手将他的拳头抓住,带向他的同伙。那络腮胡子手一挥,大家一齐动手。丁珰毫不客气,展开丁家的擒拿手,早与那姓吴的等人斗在一处。石破天仍不欲生事,只是随手拆招,却不反击对方。
丁珰独斗三人,可是货真价实的狠拼。只见她将一十八路擒拿手一一施展出来,每一招都凶狠异常。数十招后,右手一招"虎爪手"抓住了那姓吴的灵台穴,左手一招"玉女穿针"抓住了那小个子的悬枢穴,两人均是萎倒在地。丁珰又一招"凤尾手"击中第三个人的胸口。石破天见丁珰打倒三人,干净利落,倒也佩服得很。这些招数都是她教过他的,自己用起来虽然也能得心应手,但却不如她姿势美妙。
络腮胡子见丁珰击倒三人,立即转身,一招"苍鹰捕鼠"向丁珰攻去。一边对那姓吴的道:"吴老七,不碍事吧?"吴老七道:"不碍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丁珰虽打中了他的穴道,但毕竟内力有限,不能透入穴道。
络腮胡子急道:"刘老四小心!大家动家伙呵!"那小个子刘老四刚刚爬起,丁珰一招正好打向他的面门,就地一滚,身上沾满了油污,却是保住了自己的脸面。一边滚一边拔出一把匕首,斜斜一削,眼看丁珰的小腿不保,石破天忙将桌上的一只筷子拿起,飞射出去,将匕首击落。
丁珰惊出了一身冷汗,急道:"天哥哥,还不快收拾了!我支持不住了。"那些人都拿出了兵刃,丁珰吃力,只得抽出马鞭,舞成一个圈子。那黑脸人见了丁珰的鞭子,心头火起,放弃了石破天,一刀向丁珰刺去。
眼见丁珰顾前顾不了后,顾左顾不了右,石破天也不多想,使出一招"飞燕回翔",在人丛中转了一圈,将各人手中的兵刃全都夺了下来。这是"五禽戏"中最美也颇为厉害的一招。
众人兵刃被夺,都是一呆。丁珰手起鞭落,将那黑脸人的另一边嘴角也拉开了。石破天忙将她的鞭子也夺了下来,向那黑脸人道:"对不住,对不住!"那黑脸人怒道:"对不住你奶奶个熊!"但也不敢再动。
石破天道:"这位兄台贵姓?"那络腮胡子道:"我姓丘。你想怎样?"石破天道:"丘兄,今日之事,是我的这位同伴不对,在下向你们赔礼。"躬下身去,认认真真就是一礼。
丁珰"哼"了一声,石破天也不理她。那络腮胡子见石破天赔礼,也双手抱拳一揖,道:"兄台好功夫!"丁珰道:"若不是他好功夫,你们还不要把我吃了?"石破天道:"丁珰,少说一句成不成?"那络腮胡子道:"我们技不如人,两位的恩德,我们记下来了。"丁珰道:"怎么?你们还没完没了?"络腮胡子道:"依姑娘之见,我们该怎么办?"丁珰怒道:"怎么办?见到本姑娘,就滚得远远的!免得惹本姑娘生气!"
忽听窗外一个声音道:"丁姑娘好大的口气!"石破天一看,只见窗外站着一个灰衣老者,他的身后有七八个人。
那络腮胡子喜道:"费香主!"丁珰则道:"你是谁?你怎知本姑娘姓丁?"那老者道:"我是谁,你爷爷没告诉你?"丁珰道:"我爷爷眼里,没你这号人物。"那老者道:"好!说得好!不愧是丁不三的孙女。"
那黑脸人道:"她是丁不三的孙女?难怪!难怪!"丁珰道:"凉快什么?要不要将你上嘴唇也拉翻了?"原来那黑脸人将"难怪"说成了"凉快",丁珰取笑于他。黑脸人怒容满面,一张脸变得更黑了。
石破天道:"丁珰,你少说一句成不成?我们走吧!"拉着丁珰朝店门走去,络腮胡子等人看了看窗外,木然地让开。
石破天、丁珰刚出门,那老者也绕到了门口,对石破天道:"请问公子贵姓?"石破天道:"我姓石。"老者道:"姓石?公子难道是石破天?"
石破天道:"是,晚辈正是石破天。"老者道:"你是石破天……怎么又和这丁姑娘在一起?"丁珰大怒:"这你管得着么?"那老者瞪了丁珰一眼,目中精光一射,丁珰浑身一麻,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老者道:"一个姑娘家毫无礼性,到处惹事生非,你家里没人管,老朽倒要管上一管。石公子,咱们借一步说话。"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空地。石破天不知这老者是什么来路,想要拒绝,却又说不出口。丁珰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先行了一步。
老者忽道:"丘铮。"络腮胡子道:"属下在。"老者道:"你怎的将一套‘苍鹰十八式’练成了‘母鸡十八式’?"丘铮道:"属下无能,好生惭愧!"老者道:"你今天是遇到高人了,惭愧么,那也不必。你来给我教训教训这位伶牙俐齿的丁姑娘,看看丁家的擒拿手比你的‘苍鹰十八式’怎么样?"
石破天道:"老丈,这……"老者道:"石少侠不必多言,待一会儿老朽还想请教请教石少侠的精妙武功。"
石破天看看天色不早,自己还要过江找人,不能在此多留,心情甚急,深怪丁珰多事,但又不能丢下她不管,一时左右为难起来。
这时,忽听有人喊道:"石帮主,石帮主!"石破天抬头一看,只见长乐帮狮威堂香主陈冲之带着一干人走了过来。
陈冲之喜道:"是石帮主!果然是石帮主!属下陈冲之参见帮主!"身后的一干人也一齐参见了。石破天道:"免礼!免礼!陈香主,我已不是石帮主了,怎可如此称呼?"
陈冲之道:"这……帮主,咱们回去再说。属下听说石帮主出现在六合一带,率人迎驾来迟,望帮主恕罪!"石破天连称"不必多礼",仍不受陈冲之的礼。陈冲之颇为尴尬,见那老者站在一旁冷眼相看,忙道:"启禀帮主,这位是扬州新起的太平帮香主费云亭费老爷子,江湖上人称‘神鹰’,功夫了得!"
石破天听说"太平帮"三个字,心中一震,这三个字简直就是不祥之兆。再看眼前之人,见他不眨眼地望着自己,也不愿失了礼数,拱手道:"见过费前辈!"费云亭道:"石少侠不须多礼!"
陈冲之看了看场中之人,道:"石帮主,这是……"石破天道:"是这位丁姑娘与费前辈属下有一点误会。"陈冲之道:"原来如此!见过丁姑娘!"丁珰却是爱理不理。陈冲之也不在意,早知丁不三的这个宝贝孙女的脾性,若非石破天提起,原是不会理睬她的。
费云亭见陈冲之也碰了一个钉子,心道:"这丁家丫头原是一个不识好歹的泼辣货,又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便道:"如石少侠所言,些许误会,相争无好言,相斗无好拳。我这几个不争气的下属吃了点小亏,看在石少侠的份上,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就算了。"石破天谢了。
陈冲之道:"误会既已澄清,帮主是否回总舵?属下已预备了船。"石破天道:"我不回总舵,倒是要过江,就乘你们的船吧。费前辈,再会!"
丁珰本不欲乘坐长乐帮的船过江,但此时天气不早,若再等候,不仅要与石破天分开,而且要到晚间才得到家。见石破天相邀,也就不再推辞,牵了马上了一艘大船。陈冲之道:"请石帮主进舱歇息。"石破天、丁珰先后来至舱中,见舱内地方不大,摆设却很精致,日用物品,一应俱全。水手送上茶水果品,陈冲之道:"启禀石帮主,是不是马上开船?"石破天道:"好吧。"陈冲之对那水手做了个手势,水手即出,喊道:"开船!"
陈冲之正要退出,丁珰道:"陈香主!"陈冲之道:"丁姑娘有何吩咐?"丁珰道:"吩咐不敢,我来问你,帮主就是帮主,你何以总是称他是石帮主?"
陈冲之道:"这个……这个么,姑娘也或晓得,敝帮以前有一个司徒帮主,我们都叫他是老帮主,后来又有了这位石帮主,石帮主不在时,由贝大夫代行帮主之职,叫贝代帮主,是以……是以在下如此称呼。"说到这里,脸上似有忧色。
石破天知道长乐帮中的许多事不便让丁珰知道,也不多问。虽然知道长乐帮让自己做他们的帮主,原不过是要自己为他们消灾免难,但毕竟与长乐帮有一份特殊的香火之缘,见陈冲之等人对自己仍是如此的恭敬,心下也很感动,随口问道:"帮中兄弟都还好?"
陈冲之答道:"都好,都好!只是……"看了丁珰一眼,石破天会意,道:"坐下吧!刚才那个费云亭前辈,是何等人物?"陈冲之道:"启禀石帮主,这费神鹰原是长江太和帮的帮主,十年前被侠客岛请了去,太和帮也随即风流云散了。后来他从侠客岛归来,自然要重招旧部,恢复太和帮,后来不知怎的,却加入了这个太平帮,且只当了一个香主。"
石破天道:"太平帮的帮主是——"陈冲之道:"据说姓沐,但很少有人见过他,又有人说太平帮只有副帮主而没有帮主,副帮主姓黎,据说功夫了得,无人能敌。却没有人知道他是何门何派、从哪里来的。再下来,太平帮分为十三堂,费神鹰是其中一个堂的香主。"
石破天道:"哦,太平帮……是干什么的呢?"陈冲之道:"这也是一怪。很难说太平帮是干什么的,水上、陆上他们都有人,还开了镖局,又有武馆,招收青年弟子,有时也插手江湖,偶尔也做些没本钱买卖。自他们在扬州开帮,长乐帮与他们有过几次冲突,后来双方互让一步,太平帮不插手江湖的买卖,长乐帮在扬州的生意也让给了太平帮,这才相安无事。不过……"
石破天道:"不过什么?"陈冲之道:"不过我瞧两帮的冲突只是迟早的事。一山难容二虎,一条江上,两个大帮,不是他挡了我的道,就是我挡了他的道。"石破天道:"不能大家都让一步么,就像现在这样子?"丁珰却道:"你们长乐帮人多势众,何不将他们灭了?"
陈冲之道:"各让一步,当然是好,但扬州镇江门户相对,行动都要经过对方的地盘,总是不便。现如今相安无事,是两帮的帮主都还没有到位,再则两帮的内部……又都有些事,是以暂时便都忍着。丁姑娘说到灭了太平帮,老实说,我等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那谈何容易?太平帮中的高手颇不少,那费神鹰已是难敌,听说他们的帮主、副帮主的武功还要高得多。"
丁珰道:"既如此,那他们又何不将长乐帮给灭了呢?"陈冲之道:"这却不知。不过要想灭长乐帮,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石破天道:"陈香主这一向都在总舵么?"
陈冲之再一次面露忧色,不再掩饰,道:"不是,属下这一向都在外面。今早听说帮主大驾到了,实在,实在这个欢喜!"
石破天不明就里,只问道:"陈香主有没有看见丁、丁三爷爷,就是这个丁姑娘的爷爷?"陈冲之道:"丁……丁老爷子?这倒没有见,帮主有何吩咐?"石破天道:"没什么,我有点事,要找到他老人家。"
陈冲之道:"是,我马上吩咐下去,让众兄弟去打听,见到丁前辈之后如何,要请帮主示下!"说着,瞧了丁珰一眼,欲言又止。丁珰见状道:"陈香主的意思,是问石大帮主,见到了丁老爷子,是杀还是抓,还是怎么的?"
石破天忙道:"不要胡说!"又对陈冲之道:"还是我自己去找吧。丁老爷子脾气不好,不必让大家冒险。"陈冲之道:"是。"
丁珰嫣然一笑。石破天问:"你笑什么?"丁珰道:"我没笑什么。"陈冲之忙起身道:"帮主再无吩咐,属下告退了!"说着走出舱去,耳边却还是那丁姑娘格格的笑声。
冬天水浅,不多时候,船就到了南岸。陈冲之吩咐手下速去总舵通报,石破天、丁珰走了出来。陈冲之迎上道:"石帮主不妨再歇息一下,我已派人备车去了。"石破天道:"多谢陈香主,备车却是不必了,我要去找丁老爷子。"
陈冲之道:"怎么?石帮主不去总舵?"石破天摇了摇头,道:"不去了。你代我问候贝大夫及帮中各位,说在下因有事到此,总舵就不去打搅了。"说罢,抱了抱拳,就要离开。
陈冲之又急又苦,突然一阵心酸,放声大哭起来!石破天怔住,赶紧回来扶住陈冲之,说道:"陈香主何必如此?有什么话,你跟我说就是。"
陈冲之止住哭声,想要说话,看了看丁珰,却又没有张口。丁珰知道他是有话要对石破天说,眼睛一转,开言道:"石大哥,你和他上船去说吧,我在岸上等着就是!"石破天颇有些意外,点了点头。陈冲之则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然后扶着石破天重新登船,却没有看见丁珰向他做的鬼脸。
陈冲之回到舱中,扑倒在石破天面前,哽咽道:"石帮主,你、你老人家可要救救长乐帮啊,长乐帮就要彻底毁了!"石破天大吃一惊:"救救长乐帮?长乐帮怎么啦?"
陈冲之镇定了一下,继续说道:"自从石帮主去了侠客岛,司徒横老帮主回来了。"石破天这才想起,长乐帮原有一个老帮主,叫做司徒横,为了躲避侠客岛邀客使者,提前退休归隐,想必现在又回到了长乐帮中,遂说道:"司徒老帮主回到长乐帮,那不是很好么?你又怎么说长乐帮要毁了?"
陈冲之苦笑道:"我们原也以为老帮主回来了很好,可是贝大夫、米香主他们却不想老帮主回来,一些后入帮的年轻人都不认这个老帮主。老帮主一气之下动起手来,大家互相残杀。张副香主、赵副香主、钱舵主、王舵主、刘舵主他们全都战死!长乐帮从此不得安宁,四分五裂……您若是还不出面,长乐帮就真的没救了,岂不是要彻底毁了?"
石破天没想到自己离开长乐帮之后,帮中竟然发生了如此惊人的变故。慢慢询问陈冲之,终于了解到了大致的情况:那日石破天代替长乐帮帮主接下了侠客岛的请柬之后,长乐帮上上下下无不松了一口气。腊八之后,大家都知道再也没有危难,自是欢欣鼓舞,全都称赞贝大夫领导有方,大家就推举贝大夫继任帮主。贝大夫略作推辞,正准备给各大帮派报讯准备庆贺新帮主就位时,却不料司徒横老帮主带着他的三个儿子司徒虎猛、司徒豹捷、司徒狮威突然出现,想要夺回帮主之位。但众人认为他在帮中危难时刻离开帮主之位,如今事过境迁,有何面目再来复辟原位?最终动起手来,死伤多多。两方斗来斗去,自相残杀。最近一次大斗之后,贝大夫似乎也明白了,这样下去谁也没有好处,主动提出自己只是代行帮主职责,要大家寻找石帮主,让他来重新执掌本帮。这样一来,原先两不靠的一部分人,也站到了贝大夫一边,派人四处寻找石帮主的下落。
陈冲之好不容易说完原委,石破天张口结舌。他哪能想到,好好的一个长乐帮,竟会变成这样?
"帮主!"陈冲之见石破天半天也不说话,不知道他心中究竟做何打算,不禁喊了一声,眼里尽是期待之色。石破天似突然惊醒,心中好像打定了主意,说道:"我眼下还有一件急事要办,等我办了这件事,就会去帮中总舵,无论如何,也不能自相残杀了!"陈冲之听说他愿意回去,惊喜万分,口呼"帮主",竟是热泪盈眶。忙喝令水手回船靠岸,又问帮主的要事是不是与那丁姑娘丁不三有关,要不要派人跟着帮主,以策万全。石破天想到丁不三心狠手辣,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对付,再多的人跟着也是枉然,一口谢绝了。
丁珰在岸上左等右等,心急如火,一直在想石破天会不会乘船开溜,待见到船重新靠岸,石破天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跳板上,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喜是怒,是恨他还是爱他。
丁珰领着石破天穿城而过,七弯八拐,来到一条小河岸边。不远处就是一座石桥。石破天依稀记得当年与丁珰在桥下船中饮酒之事,一时恍如梦中。他偷偷看了丁珰一眼,见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丝丝垂柳拂过她的头颈,她有意无意地伸手拨开,纤纤嫩手,颇让石破天心动。良夜寂寂,和风幽幽,垂柳丝丝,佳人在侧,谁知今夕何夕?
一路曲曲折折,石破天迷迷糊糊地跟在丁珰的身后,一如当年。直到走进一扇黑漆小门,跟着她踏过一条鹅卵石铺成的长长石路,走进一个月洞门,来到一座花园的八角亭子之中,石破天才突然想到阿惠,忽地清醒。
此时已在丁不三的家中。一别经年,此地还是旧时景物。石破天正要说话,丁珰抬头先说了:"你还记得这个地方么?"石破天点了点头,道:"你爷爷已经到家了么?"丁珰道:"我不晓得。"石破天道:"咱们快去看看!"丁珰横了他一眼,道:"你就这么放心下不那个阿惠姑娘么?"石破天不语。丁珰生气道:"爷爷杀了那个阿惠才好!"石破天将她一推,道:"不许胡说。"
忽听花径那头有人问道:"谁人在亭子上?"丁珰没好气地说:"是我!"那人道:"呵!是小姐,小姐回来啦!"不一会,花径那头走来几个仆妇,见到丁珰后面的石破天,"啊"的一声,又都掩嘴露出笑容。一人道:"这不是新官人老爷么?"另一人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把新姑爷找了回来!"
石破天回想当年洞房花烛,不禁面红过耳。丁珰道:"不许胡说,见过石公子!"几个仆妇齐道万福。
丁珰又问道:"我爷爷回来了么?"一边说一边打手势,两个人不知何意,另一个人道:"老爷还没回来!不过……"石破天一听"老爷还没回来",嘘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两只手都已攥紧,捏出了一把汗水。片刻之后,失望之情油然而生。
丁珰道:"不过什么?"
那仆妇道:"老爷是还没有回来,大老爷和二老爷来了,在这儿住了一段日子了。"丁珰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大老爷、二老爷?还住了一段日子?什么人,你们就让他住在家里?你们不长心眼,难道也不长眼睛?"那仆妇道:"就是因为长了眼睛,这个,才不敢得罪,小姐去看看就知道了。"
丁珰见这仆妇还敢顶嘴,一怒之下,恨不得就杀了她,但看了石破天一眼,随即转变腔调,道:"天哥哥,你看我家这些糊涂虫!说什么我家大老爷、二老爷来了!"石破天正欲说话,忽听亭下有人说道:"小丫头全无教养!不来拜见,还说别人是糊涂虫?"
石破天、丁珰吓了一跳!这声音与丁不三的声音几乎完全一样!当年丁不三突然出现的那一幕似乎又要重演!转脸一瞧,更加惊讶:只见亭下并排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老人,长相也与丁不三一模一样。难怪那几个仆妇说只要看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了。
说话的是左边的那一个,话音刚落,右边的那一个也道:"小丫头全无教养!……咳咳……不来拜见……还说……还说别人是糊涂虫?"
丁珰道:"你们真是……真是我的大爷爷和二爷爷?"
一个老人说道:"老夫丁不一,是丁家大爷,你是谁?"另一个老人说道:"老夫……咳咳……丁不二,是丁家大……爷,你…你是谁?"
丁珰从来就不知道自己还有大爷爷、二爷爷,非但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自己的爷爷说起过。眼前之人与爷爷如此酷似,只是头发更白几分,不必多问,那多半就是大爷爷、二爷爷不假了。当下微微一笑,道:"我是丁珰,我爷爷大名丁不三。"
丁不一道:"你是老三的孙女?"身边的仆妇道:"启禀大老爷,她正是我们老爷的孙小姐。"丁不二道:"你是……是……老三的孙女?"
丁珰道:"是。我叫丁珰。"丁不一怒道:"你是老三的孙女,怎么如此无礼,不对爷爷磕头?"
丁珰又吓了一跳,忙道:"我不是正要给您二老磕头么!"说罢,当真拜倒,连磕了几个头。二老一起点头微笑,忽又同时指着石破天,喝道:"还有你!你怎么不给爷爷磕头?"
石破天早已见识过丁不三、丁不四的蛮不讲理,如今见到这丁不一、丁不二也就不以为意,随即跪在丁珰身后,磕下头去。石破天连磕了三个头,正要起身,不料二老一左一右,同时出招将他的两只胳膊拿住。石破天以为两个老爷子是要扶他起来,心生感激,顺势而起,转过身来,想要道谢。谁料两个老人同时"咦"的一声,又同时伸手,要抓石破天,石破天本能地避开了。二老惊讶更甚,第三度出手,且同时喝道:"你是何人?"
石破天再度避开,倒退到一丈开外,这才恭敬答道:"啊,我叫石破天。"谁知道他说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对方还是不依不饶,又猛扑过来,同时又说:"你怎么会丁家的功夫?"石破天一边退让躲避,一边回答道:"是丁珰教的。"二老道:"胡说!"石破天又道:"啊,还有四爷爷,四爷爷也教过我!"
三个人口中在说话,手脚可不闲着,一方攻,一方让,越打越是凶险。丁珰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两个爷爷发了什么疯,自己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大声呼喊:"大爷爷、二爷爷快住手!你们知道他是谁么?他是你们的孙女婿,是我的老公!"任她怎么喊叫,有谁理睬她?她仍不死心,又喊道:"你们要是伤了他,我要你们赔命来!"见两个爷爷仍没有罢手的意思,心中又急又气,大叫道:"天哥不要再让了!赶快还手吧!给我狠狠打这两个老东西!"
这一喊倒是很灵,二老突然中途变招,舍了石破天,一人给了丁珰一个耳光!石破天大吃一惊,不知道丁珰是否受伤,心里一急,终于向二老出手进攻。二老见石破天终于出招,倒也并不意外,丢开丁珰,全力应付石破天凌厉的攻势。
丁珰意外挨了两记耳光,眼冒金星,随即感到火辣辣的疼痛,接下来又急又怒,大哭大嚷,冲向两个为老不尊的爷爷,想要拼命!虽然自己的爷爷丁不三平时对她也不怎样,动则大骂,但却很少打她。没想这两个爷爷今日初次见面,就赏了她两个如此火辣辣的耳光,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不管打得过打不过,更不想什么擒拿手、伏虎拳,只是咬牙切齿要和两个爷爷玩命!
石破天见丁珰又哭又嚷,知道她没有受伤,也就放了心。
这丁不一、丁不二正是丁不三和丁不四的亲哥哥,二人孪生。丁珰带着石破天回家,不一、不二兄弟的心中倒冒出过一点亲情热气,想试一试这个孙女婿的功力如何,看他配不配做丁家的孙女婿,不料二人出手之后,竟然试不出其深浅,打死他们也不相信天下会有这样的道理!一试再试,结果越试越惊,越试越是无法相信。
正打斗间,忽闻院门外有人道:"丁老爷子,长乐帮贝海石等人求见!丁不一道:"什么长乐帮、短乐帮!爷爷没空理你,滚出去!"贝海石道:"不敢,启禀丁老爷子,我们不敢惊扰你老的大驾,是来迎接本帮石帮主的!"
丁珰忙道:"你们快进来吧!石帮主正在此地!"丁珰话音刚落,贝海石等人走了进来。石破天瞄见贝海石、米横野、陈冲之、展飞等人都来了,既感惊奇,又有些兴奋,急忙脱身出来,说道:"不打了!两位爷爷恕罪,晚辈还有些事,不能陪你们玩了!"说不打就不打,不一、不二两人也没有办法,知道再打下去,也讨不了好,说不定还要糟糕,而听他话语客气,说是陪自己玩玩,倒也给足了面子,岂能不心平气和?
石破天来到众人面前,贝海石躬身道:"属下接驾来迟,望帮主恕罪!"石破天道:"我……好说,好说!"贝海石道:"听说帮主要找丁老爷子有事,不知事情办妥没有?"石破天道:"没有。丁老爷子不在,哦,我给你们引见——"
丁不一道:"你们是什么人?"丁不二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贝海石这才看了看丁不一、丁不二,微微一怔,道:"哦?莫不是丁不一、丁不二两位前辈?二十年不见尊颜,恕罪!恕罪!"米横野等人也都看着丁不一、丁不二,心下大奇。都只知道有丁不三、丁不四,却不知道丁家人丁兴旺,居然还有什么丁不一、丁不二。
丁不一道:"你们的帮主是……是这小子?"贝海石道:"这位石公子,正是我们长乐帮的帮主!"丁不一道:"他要留下来陪我老人家玩玩,你们去吧!"贝海石道:"这个……须得听帮主的吩咐!"丁不一怒道:"我说了就算!你们还不快滚?"
贝海石也不理他,看着石破天。丁不二也说了一遍,话未说完,两人一齐朝贝海石打去。展飞、米横野迎住丁不一的掌力,贝海石与丁不二交了一掌,各退了一步。丁不一在展飞、米横野两人手下也没讨得了好。不一、不二两老以为自己的身份武功定能说一不二,谁知对方居然敢抗衡,怎能容忍?一招不成,再来一招,眼见冲突又起,石破天只好再一次插在他们中间。
贝海石等见帮主动手,只得退下,当然也想看看这个年轻的帮主武功上究竟又有多惊人的进境。不一、不二见又恢复了二对一的局面,心中恼怒,奈何面对石破天,却无论如何也是力不从心。好在石破天仍只是隔开他们,二老也就顺坡下驴,不再动手。
贝海石望着石破天道:"帮主……"石破天道:"我们走吧!"又对丁珰道:"你……你也随我去吧?"丁珰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贝海石等人,知道这些人并不欢迎自己,想要留住石破天,却又怕两个爷爷再找他的麻烦,撇了撇嘴道:"我不去,你走吧!"石破天道:"你这两个爷爷……"丁珰心下感动,温言道:"这是我的事,你走吧!"石破开仍欲坚持,丁珰又道:"你走吧!须得小心才是!"
丁不一道:"臭丫头说些什么?看老夫不打扁你!"石破天见丁不一对丁珰如此无礼,有些担心,也有些生气,道:"老爷子,这是丁三爷爷的孙女,你们可不能打她,不然,我、我就要……""就要"怎样,却一时说不上来。贝海石见状,插言道:"帮主,这两位前辈若对丁珰姑娘不利,长乐帮上下都不再客气!"米横野等人齐声答道:"遵命!"石破天点了点头,又看了丁珰一眼,向丁不一、丁不二抱了抱拳,走了出去。
石破天原没打算这么快就回到长乐帮去,现在贝海石等人殷勤来迎,知道是陈冲之通报了消息,再不去,那就对不住朋友了。如何处置自己与长乐帮的关系,心中并无定见,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总之是要尽力避免本帮内部的冲突为是。只是尚未找到丁不三,救出阿惠,不免心中忧虑,且形之于色。贝海石问明情况,即道:"那好办,立即传下话去,水陆两路,见到‘一日不过三’丁不三的影子,立即向总舵报告!"
石破天心想如此也好,自己一个人找不到丁不三,长乐帮中人手众多,大家去找,那就不难了,自然地松了一口气,见贝海石如此热心恭敬,不住称谢。贝海石却道:"帮主客气了,这用不着谢我。你的事就是本帮的事。你要办什么事,找什么人,只要一声令下,长乐帮上下数万之众,谁敢怠慢?"
如此一来,石破天放下了一桩心事。顺口问帮中近况如何,贝海石将司徒横父子回来种种简要说了。又说还有外患,那就是太平帮的兴起,本帮固然有不少弟子脱离,而那些受到太平帮侵扰的帮派中人,却也有不少人前来投奔本帮。太平帮与长乐帮隔江对峙,眼下虽没有大规模的冲突,但这场冲突看来也难以避免,只是迟早罢了。这些内外大事如何处置,都要由帮主最后定夺。他之所言,与陈冲之所说的差不多,石破天只是听着,并不说话。
不久回到总舵,贝海石通知大小头目到虎猛堂拜见帮主大驾,石破天身不由己,只得随着众人来到虎猛堂中,众人早已来齐。石破天坐定了,见两旁立着数十人,大多是旧时相识,有虎猛堂香主米横野、豹烈堂香主展飞、狮威堂香主陈冲之、象居堂香主占旭来、猿捷堂香主徐光祖,以及各堂副香主,各分舵舵主等,也有几人只是面熟,还有几人却不认识。石破天道:"诸位请坐!"众人方坐下了。见石破天神定气闲,说话清楚,礼貌周全,不似旧日模样,有的欣喜,有的惊奇。
贝海石咳嗽了一声,道:"诸位,石帮主重归总舵,实是本帮大幸,也是本帮的头等大喜事!这些日子属下等遍寻帮主不着,无法安心,幸得帮主安然无恙,重归帮主之位!陈香主这次立了头功!"石破天见众人又起立躬身,再次参见,忙起身回礼,让大家坐下。心道:自己曾当过长乐帮主,原只道是他们弄错人了,后来才知道是一个送死的角色。贝大夫说"遍寻帮主不着"固未必是实,但众人的敬仰欢喜之情,却是半点不假。想到这里,心下也是热乎乎的。与这些人虽未久处,却也算得上患难与共,自有一份亲切之感。
贝海石道:"请帮主训示!"石破天道:"我……诸位都好呵!"众人齐起身道:"谢帮主挂念,属下都好!"石破天抬了抬手,让众人坐下。石破天又道:"我……在下……在下这个帮主原是假的,是……是贝大夫这个认错了人。"贝海石满脸通红,起身道:"属下该死!"石破天向他点了点头,又道:"认错了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叫众位知道,那先前的石帮主,正是……正是在下的……这个哥哥。"众人都"哦"的一声,大感惊奇。展飞的脸上闪过一阵怒色,又低下头去。
石破天就将他如何解开身世之迷诸事又说了一遍,只是像他学会侠客岛武功等不可言之事,他自然略过不提。众人见石破天气度不凡,不再是当日那个无知小子,所说的那一番话虽然开始时有些结巴,但总体上却也清楚明白,自然是皆大欢喜。
听石破天对是否重归帮主之位尚未明确表示,贝海石咳嗽了一声,起身道:"启禀帮主,不瞒帮主说,初时请来帮主,是贝某及大伙……这个怕了侠客岛使者,没怀什么好意。帮主要责罚,那也应该,贝海石甘心首先受责。后来大伙儿见帮主如此大仁大义,明明知道不干己事,却也还是代长乐帮接了铜牌,大伙儿便是诚心诚意拥戴帮主了!若有虚情假意,天打五雷轰!大伙儿说是不是呵?"众人齐声道:"我等诚心诚意,拥戴帮主,若有虚情假意,天打五雷轰!"几十个精壮汉子一齐大喊,声震屋瓦。
贝海石又道:"帮主,本来呢,帮中平常的一些小事,也用不到帮主操心。属下虽然不敢说有多大能耐,但处置一些寻常小事却也还有些办法。只是近来本帮内忧外患,无人能够让大众归心,领导群雄,以至于本帮之内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属下等商议,还是要请求帮主重归总舵,以使本帮避免灭顶之灾!望帮主万勿推辞,则属下幸甚,本帮幸甚!"贝海石的这番话说得漂亮,又十分诚恳,石破天一时做声不得。
正沉吟间,一个年轻弟子神色惊慌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报、报告贝帮主,外面司徒老儿父子来捣乱!弟子,弟子们抵挡不住!"
贝海石脸色一沉,道:"不必阻挡,放他们进来!"
那弟子还没有说话,门口就有人说话:"老夫已经来了!这长乐帮的总舵是老夫一手所创,我要进来,谁敢阻挡?谁能阻挡得住?"
石破天闻言,抬头一看,见门口走进一个人来,约摸六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大,神情威猛,方面大耳,双目有神,声如洪钟,须发黑白相杂,却有一股威严的气度,知道这位肯定是自己只是闻名但一直未能见面的长乐帮老帮主司徒横了。他身后还跟着数人。
贝海石忙上前道:"帮主,这是本帮的前任帮主司徒横老先生!老帮主,这位就是本帮的现任帮主石破天石大侠。"石破天拱手道:"晚辈石破天参见司徒老帮主!"司徒横神情一怔,似没想到石破天如此年轻,对自己又居然如此客气,随便抱了抱拳,算是答了他的见面礼。却对贝海石道:"贝大夫,这位就是你找的那个傀儡帮主么?"
贝海石神色一变,道:"老帮主,你对在下怎样,在下总是敬你三分。对石帮主,还望老帮主客气一点,不要伤了和气,犯了众怒才好!"
司徒横道:"怎么?你想教训老夫?还是要仗着人多,再打一架?你叫他来做帮主,还不是事事都听你的?他不是傀儡帮主,又是什么?"
贝海石道:"老帮主,你到底意欲何为?"
司徒横道:"意欲何为?长乐帮由老夫手创,老夫既未身死,又未退隐,又哪里轮得上一个什么新帮主?贝大夫,我知你满腹智谋,心狠手辣,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贝海石道:"贝某心胸,天日可表。眼下正要请石帮主归位执事,何来一手遮天、为所欲为?罢了,老帮主误会在下,我也不多说。来呀,给老帮主、司徒兄弟看座——"司徒横道:"长乐帮的基业是你的么?凭什么倒要你说了算?"贝海石道:"老帮主,这长乐帮的基业,可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是众位老兄弟一齐创下的!"司徒横道:"什么?你趁老夫不在,独揽大权,又收买人心,现在大伙儿都听你的,你当就可以篡帮了?"
石破天见二人针尖对麦芒,又见众人有的交头接耳,有的露了忧急神色,也不知怎么说才好。贝海石道:"老帮主,今日石帮主刚刚回来,大家不要……不要伤了和气才好。"司徒横道:"笑话!什么伤了和气?老夫要坐,也只有坐这把椅子。"说着往石破天身后的椅子一指。
石破天心想他说的也有道理,拱手道:"司徒老帮主请坐。"侧身让开。司徒横看了他一眼,颇感惊奇,往椅中坐去。贝海石道:"帮主,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老帮主,你不要惹急了大伙儿,真的伤了和气。"纵身拦在石破天所让出的虎皮交椅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让司徒横坐上那把交椅。
司徒横道:"贝海石,你还说不是操纵大权?这是石少侠让我坐的!"贝海石道:"凭什么他让你坐,你就坐?"司徒横道:"你……你不是说他是帮主么?"贝海石道:"你承认了本帮的新帮主了?"司徒横道:"什么承认了?什么新帮主?长乐帮帮主是我司徒横,天下谁人不知?"
贝海石道:"老帮主,那是过去的事了,请问侠客岛使者来到本帮之时,你老在哪里?"司徒横脸色一变,强颜道:"我在哪里?我……我在养病来着。"贝海石道:"你养的什么病?"司徒横道:"养什么病,老夫还要对你说?"贝海石道:"老帮主,还是不要说穿了吧。贝某不想伤你老人家的面子,更不想让几十年的老兄弟伤了和气。"司徒横怒道:"贝海石,你是存心要与老夫过不去了?"贝海石道:"老帮主,不是我与你过不去。你看看,你还来当帮主,这里有几个人还会奉你的号令?"
司徒横冷笑道:"好!好!好!老夫回到本帮后,打也打过了,杀也杀过了,就是没有机会与大伙儿好好说说。今日大伙都在,我倒要看一看,你收买了多少人,还有多少人昧了良心说不认识老夫?"说着,向两旁的人一一望去。众人之中,有的人低下头去,有的人则对司徒横露出了愧疚之意,又有的人看着司徒横,不动声色。一时间,大厅之中一片寂静。
贝海石道:"这样吧,咱们都是帮中的老兄弟,说什么也不能伤了和气。我想了一个办法,每人发一张纸,同意老帮主复位的,就写上一个‘一’字,不同意的就写上一个‘二’字,大家写好以后都折起来交给石帮主。老帮主,你瞧这主意怎样?"
司徒横道:"就是这样。我就不信……"贝海石忙吩咐帮众准备纸笔,不一会准备就绪,众人依次写了,放到了石破天的面前。石破天当众数了,一共是四十七张,写着"一"的共九张,写着"二"的共是二十八张,有六张什么也没写,还有四张是写着"三"。
司徒横看了这结果,满面紫涨,差一点喘不上气来。在父亲身后一直没有做声的司徒虎猛突然道:"这算什么?还不是早已商量好了的?贝大夫经营几年,大伙儿还不都听你的?"贝海石道:"虎猛兄弟,话不能这么说,你走了之后,虎猛堂交给米横野香主,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堂中哪一个兄弟不服?这可不是收买得了的。"
原来司徒虎猛、司徒豹捷、司徒狮威兄弟分别执掌虎猛堂、豹捷堂、狮威堂,老帮主率领自己的三个儿子一起退隐,三个堂的香主自然出现了空缺。贝海石将原来的副香主米横野扶正,将淮北分舵的舵主展飞调往豹烈堂任香主,又让年轻新进的陈冲之当了狮威堂香主,这些人自是不愿意老帮主复位。
司徒豹捷道:"让我来治理豹烈堂,比不上展舵主?"司徒豹捷在位之时,展飞只是一个小小的分舵舵主,是以他仍以旧职相称。展飞横了他一眼,想要发作,贝海石横了他一眼,只得作罢,"哼"了一声。
贝海石道:"豹捷兄弟,不要伤了和气,帮里的老兄弟,谁还不知道谁么?"司徒狮威道:"贝先生,你是不是说,我们父子重回总舵,是伤了大伙的和气呀?你暗害我父子,难道就不算伤和气么?"
贝海石道:"侠客岛使者来的时候,你们又到哪里去了?"米横野道:"帮中的财产,你们带走了十之八,还以为长乐帮是你们家的?"司徒虎猛道:"你们当真想要造反?"米横野道:"这怎么就是造反了?谁想造反?造谁的反?老帮主可还没有复位呵!你就这么凶霸霸的么?"
眼见双方就要动起手来,石破天高声道:"我瞧……我瞧大伙儿有话好好说,贝先生说了,大伙儿不要伤了和气。"米横野、展飞等人见石帮主说了话,而且说的正是贝先生所说,恭敬道:"是!"司徒虎猛斜了石破天一眼,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的事你管得着么?"
贝海石道:"虎猛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对米香主、展香主说话过份还可说,对石帮主却不可如此!欺辱帮主,该当如何,你不是不知道吧?"司徒虎猛道:"他是哪家的帮主?谁封了他当帮主?"贝海石道:"谁封的?石帮主是本帮的大恩人!大伙儿齐心推举的!不信你问问大伙看!"大伙齐声道:"贝大夫说得是,石帮主是我们大伙诚心推举的!"
贝海石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帮主么,我原来倒真是想当的。"一边说,一边朝众人看了看,接着说,"只是后来,我想我若当了帮主,才德不能服众,不如石帮主才德超众,武艺过人。大家齐心协力,使本帮兴旺。"
司徒横道:"这么说,你倒是一片好心了?"
贝海石道:"全是好心,也不见得。这里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必怕丑遮掩,实话说吧,我也有私心。"说到这里,转向司徒横,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老帮主,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你老想要复位,只怕有比当年侠客岛使者更大的凶险!"
司徒横道:"此话怎讲?"
贝海石道:"老帮主没听说过太平帮?"
司徒横见贝海石说得这般严重,还道他是在危言耸听,吓唬自己,便道:"贝大夫,老夫可不是给吓唬大的。那小小的太平帮,老夫执掌帮务,头一件事就是要把它给挑了,都像你这般前怕狼,后怕虎的,成得了什么事?"
贝海石苦笑道:"老帮主英雄盖世,那也不用多说,不过,老帮主知道太平帮的情况么?"司徒横道:"不就是一个小帮么?新近开舵,能有多少高人?听说‘神鹰’费云亭也在其中,另外还有什么?"贝海石道:"老帮主自忖武功比之费神鹰如何?"司徒横道:"这个……就算老夫不能赢他,可也不怕他。"
贝海石道:"这便是了。费神鹰在那太平帮中只是十三大香主之一,十三大香主之上,还有七大护法,几位副帮主,一位帮主。那十三大香主的功夫据说都与费神鹰在伯仲之间,七大护法的功夫,却高得多了。几位副帮主的武功,据说更不在当日侠客岛二使之下,帮主的武功如何,也就不必多说,可想而知了。请问老帮主如何对付?"
司徒横道:"天下英雄,当真有那么多?贝大夫的神话也编得够了!"
贝大夫道:"我编神话?好,请老帮主见两个人。"说着对身边一人吩咐了几句,那人应声而出。贝海石接着道:"老帮主不会不记得镇江镖局的总镖头蔡金鹏吧?这人的武功如何?"司徒横道:"老夫与他交过手,自度不输于他。"贝海石道:"正是。镇江镖局与我们长乐帮十几年来各行其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不来惹我们,我们也奈他们不何,可是事实?"司徒横道:"那又怎样?"贝海石道:"待会儿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司徒横道:"他来?他来我们这里做什么?长乐帮什么时候与镇江镖局成了一家了?"贝海石道:"老帮主有所不知,那镇江镖局现在牌子砸了,蔡总镖头和他的几个镖师,如今想投到咱们长乐帮来。"司徒横道:"有这事?"贝海石微微一笑,也不多说。
不一会儿,帮众抬了两个人来,一个躺着,身上绑满了绷带,另一个坐着,左腿、右臂都绑着绷带。司徒横认出那躺着的人乃是镇江镖局的副总镖头"五云手"张胜光,而那坐着的人正是镇江镖局的总镖头,威震江湖数十年、与长乐帮相抗不倒的"无敌双钩"蔡金鹏。这两人居然一齐受伤,实在是非同小可。司徒横上前一步,道:"你是……‘无敌双钩’蔡金鹏蔡老弟?"
那蔡金鹏抱拳道:"见过司徒帮主,贝大夫,恕蔡某无礼!"贝海石忙道:"蔡总镖头勿动,免得扯动了伤处。张兄好些了?"躺在担架上的张胜光张了张嘴,"啊啊"了几声,却说不出话来。蔡金鹏道:"好些了,好些了!唉,那也不过是有一口气罢了。张兄的一身武艺算是……"凄然住嘴。
司徒横道:"这是怎么了?谁敢太岁头上动土,欺到镇江镖局的头上?"蔡金鹏道:"司徒老帮主说笑了!在下无能,镇江镖局的牌子早就被太平帮砸了!"
司徒横道:"太平帮?是费神鹰老儿下的手?"蔡金鹏道:"也有他的份。不过主凶却不是他,是一个姓章的,叫什么章宗之。"石破天一听"章宗之"三个字,心里一动。司徒横却道:"章宗之?没听过这么一个人物呀?他是费老儿的徒儿么?"
蔡金金鹏道:"不是,他是太平帮的护法,说起来是费老儿的上司,功夫也比费老儿厉害得多!"贝海石道:"蔡总镖头,你将此事的原委,对石帮主和司徒老帮主再说一遍吧!"
蔡金鹏道:"惭愧!贝先生再勿叫我是什么总镖头了,镇江镖局不存,总镖头岂不是一句笑话?还望贝先生及长乐帮诸位看在江湖义气上,帮持蔡某一把!蔡某不死,定图后报!"贝海石道:"那些话再说不迟,说说原委。"
蔡金鹏道:"此事的原委……太平帮兴起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在扬州立舵,我手下的镖师报与我知,我也没在意。鱼有鱼路,虾有虾路,我们干镖行的,与帮会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那一日扬州分局的王镖头向我禀报,我还说了他一顿。保镖、吃镖行饭的,自是以忍为高,以和为贵。只是他们欺人太甚。先是一个姓汪的找到王镖头,要我们将扬州分局的两个大院子卖给他们,王镖头自然是不答应。接着是费云亭老儿来,说要我镇江镖局与他们太平帮合伙,实则是要霸占扬州的那两所房子,另外还要分三成镖银,说是可保平安无事。王镖头见费老儿显了一手功夫,也不敢应,也不敢不应,推说要找我,他自己做不了主。不料他们就将张胜光兄弟保的一趟镖给劫了,说是暂时寄存在他们那儿,什么时候答应入伙、让房、分镖银,什么时候退还那几车东西。张兄弟来找我,我带了几个人去找他们讲理,谁想他们根本就不讲理,我再三求恳,他们根本就不理睬我……最后,张兄弟忍不住,与他们动起手来,把那个姓汪的打了,我也和费老儿动了手。不几招,忽然有人喊‘住手’,我们住了手,但对手却照打不误。我们待要动手,那人竟将张兄弟和我一同打了,要不是有个人出来阻止,我和张兄弟都没命了……"说到这里,脸上仍有惊怖的神色,又愤愤不平。
司徒横道:"是……是他们一齐动手打的?"
蔡金鹏道:"那倒不是,是一个人打的,就是那个章宗之,我连招数都没看清,手、足齐断,张兄弟更是受了重伤。"
石破天心中又是一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摩天崖上见到的那个姓章的?那人正是太平帮中的高手,强行逼迫谢伯伯加入太平帮,没想到做事居然如此蛮横残酷!对蔡金鹏的遭遇越是同情,对太平帮的愤慨就越是强烈,对长乐帮的境遇自然就越是担忧。
贝海石道:"好,蔡总镖头和张副总镖头说的够多,莫累着了,请二位先下去休息,如何?"也不等他们再说什么,就吩咐手下将蔡、张二位抬了下去。
不等他们走远,司徒横急着道:"贝大夫,你刚才说你不成,老夫也不成,定要让这个……石少侠来当帮主,莫非他有本领对付太平帮?"贝海石道:"不错。"
司徒横道:"难道他的武功难道高得过镇江镖局的蔡总镖头?"
贝海石道:"石帮主的武功岂是蔡总镖头的武功可比?不过我说只有石帮主才能挽救本帮,却还另有原因。"司徒横道:"还有什么?"
贝海石道:"老帮主可知道太平帮的主脑是些什么人,从何而来?"司徒横不屑道:"能是些什么人,还能从天上来?"贝海石道:"老帮主有所不知,这些人倒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侠客岛!"
听他说出"侠客岛"三个字,司徒横、石破天的脸上同时变色。
七、太平帮
石破天心中一震:怎么也不会想到蛮横作恶的太平帮居然与行侠仗义的侠客岛有关系!贝海石道:"还请帮主看看这个。"说着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了石破天。石破天打开一看,见上面写着:
"长乐帮代帮主贝海石先生钧鉴:今江湖无主,泥沙俱下,有善不赏,有恶难罚。盖因各帮各派,自行其事,品流芜杂,无有公法故也。太平帮与长乐帮一在江北,一在江南,一水之隔,音讯不通,相互隔阂,虽各自约束,仍难免冲突时起,不若两帮合为一体,大江南北,成为一家,如此才能兴旺发达,为江湖开辟一新局面。奉上此函,望贝先生将此意转达长乐帮上下。想来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尊意如何,祈盼回音。太平帮帮主沐手启。"日期之下,又有一行小字,写的是"请务必于二十日内答复。太平帮帮主又及" 。
石破天看了,将信交给了司徒横。司徒横看了摇了摇头,道:"太平帮,嘿,太平帮!他们可真敢想,也真敢干!两帮合一?亏他们想得出来!"贝海石道:"何止是两帮合一?据我知道,他们已将沿江大小十几个帮,苏、浙、皖、鲁、豫几省的二十一座山寨,以及云家堡等大小十四个门派都已经合并成一帮了,太和帮老帮主费云亭、云家堡老堡主云岚石都成了他们的香主。"
石破天听说云家堡的云岚石也入了帮,心里一动,却没有说话。
司徒横道:"这么说,那太平帮不是寻常的帮会,而是要建立江湖霸业?"
贝海石道:"只有石帮主才能挽救本帮。他曾去过侠客岛,和那两位使者是结拜兄弟,人缘好,武功上也是盖世奇才。只要老帮主和我们一起恳请石帮主执掌本帮便可。只有十几天的期限了!"
司徒横一时做声不得。但心有不甘,想要试一试石破天的武功,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神乎其神,开言道:"听说你的武功高得出奇?我想试试。"
石破天道:"司徒老帮主不必当真,贝先生过奖了。"
司徒横以为石破天是怕了自己,于是温言道:"你放心,不会伤你就是!"双掌齐出。石破天若不迎击,司徒横的两掌就要印上他的胸膛,他只得以双掌抵住,却不发力。
司徒横的内力汹涌而出,眼见对方到最后才出掌,心想你这不是自讨苦吃么?不料对方接住自己的内力之后,仍是若无其事。司徒横忙催动掌力,石破天还是接住了。司徒横掌力再催,石破天见对方衣衫尽湿,显是用尽了全力,以"三杯吐然诺"的内力,将司徒横的掌力全都逼了回去。司徒横掌力用尽,忽感对方掌力汹涌而来,大吃一惊,心道:"我命休矣!"石破天却掌力一滑,由平推变为下垂,击在地下的方砖之上,"砰砰"两声闷响,分别将地下的八块方砖击得粉碎。司徒横大汗淋漓,心道:"这两下掌力若击向我,我岂不是连骨头都要碎了?"对石破天的内力固是甘拜下风,对这少年的仁义更是感激莫名。
旁人大多还没看出究竟。司徒虎猛等人正要上前救父,却被司徒横举手拦住。司徒横道:"石少侠大仁大义,佩服佩服!老朽自不量力,请石少侠包涵!"石破天道:"不敢当!老帮主客气了!"贝海石却道:"老帮主,这下怎么说?"司徒横涩声道:"老夫先告退了!"他神情落寞,突然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司徒父子走了之后,贝海石说今日石帮主重临总舵,得好好庆贺一番,于是传下令去,就在厅中大开夜宴。帮中骨干见石破天刚刚到来,帮中头号难题就迎刃而解,心中愁云一扫而空,个个兴高采烈。
贝海石给石破天频频敬酒,再一次说起阿惠被丁不三掳掠而去,各香堂分舵务必派人四处寻找之事,石破天对贝海石有了一种亲切感和信任感。石破天突然想到,自己到了长乐帮,爹娘只怕还不知道,须得通知他们一声才是,将这个意思对贝海石说了,贝海石立即派人去了。
酒足饭饱过后,贝海石宣布散席,亲自扶石破天来到原来的居室之前,喊道:"幽草,幽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应声开门, 贝海石对她道:"这是本帮的石帮主,你要好生服侍。"幽草道:"是!石帮主有话吩咐。"石破天见她眉目如画,声音动听,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问道:"你可认识侍剑姑娘么?"幽草顿了一顿,道:"禀帮主,幽草不认识。"贝海石手一挥,道:"你先出去吧。"幽草道:"是,我去端茶。"
贝海石道:"帮主,我一心求你执掌本帮,一来是帮主大仁大义,有恩于本帮;二来是见帮主与那侠客岛上的二位使者有些交情;三来么……"石破天道:"张三、李四二位也在太平帮中?"贝海石道:"这个……这个却不知道。"石破天道:"你说吧,还有什么?"贝海石道:"三来……三来是见帮主武功高强,又听说……听说帮主学了一套侠客岛上的奇功,连他们都不会的。"石破天大吃一惊,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个?"贝海石道:"这也是听那卧底之人说的。太平帮之所以还未动长乐帮,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了。据说他们也在到处寻找帮主……"石破天道:"找我?他们找我做甚?"
贝海石道:"这个,我想他们无非是要你与他们合作。你即使不当这个帮主,也摆脱不了太平帮的纠缠。"
石破天道:"原来如此。好吧,我知道了。"贝海石躬身退出。幽草端了茶进来。石破天接过,喝了一口,道:"你去吧。"幽草道:"我……我要服侍帮主洗一洗……"石破天急道:"你没事了,下去吧!"
幽草只得退出。石破天三下五除二地洗了,上床,闻着枕头上的幽香,想了一会子阿惠,又想到自己的爹娘,心道:"不知爹娘是不是先找到了丁不三和阿惠?"不久便入了梦乡。
第二日醒来已是巳牌时分,石破天许久没这么酣睡过。幽草见他起床,忙上前服侍,帮他梳头,石破天推辞再三,直到她急得要哭出来了,也就只得由她。早餐仍然是燕窝粥,石破天吃得津津有味。
不久贝海石前来,说仍没有丁不三和郑姑娘的消息。这时有人前来报告,说有人找他。他心想谁会到这里来找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阿惠有了消息,连忙来到大厅。谁知厅中黑压压的一片人。那些人见石破天进来,大多前来招呼,但也有人仍是坐着不动。这些人中石破天有些并不认识,一大半却是见过面的:其中有在开封请客或陪客的,有云家堡云伯刚兄弟,有在侠客岛上见过面的温仁厚老爷子等人,有华十八的孙子华玉亮……在宜阳时抓到过的盗匪方中原竟也在其中,而且还和其他几个人一样披着麻带着孝!这些人见到石破天,个个双眼冒血,像要生吃了他一般!
石破天摸不着头脑,抱拳一揖道:"有失远迎,各位恕罪!"然后将熟悉的人向本帮骨干作了介绍,不认识的人请温仁厚老爷子说了。司徒横、贝海石等人一看,来人之中有几个是武林名人,其中上过侠客岛的就有五人。那云家兄弟、方中原等人始终是满面怒容,并不还礼。米横野等人怒气更甚,司徒横父子相互交换了眼色,贝海石却始终不露声色,请石破天上座。石破天摇摇头,走到大厅左侧,说道:"各位不知有何贵干?在下洗耳恭听!"
方中原道:"哼!石帮主装得好镇静!这种事情装得过去么?"石破天道:"方先生何出此言?"方中原怒道:"好!我告诉你,我不姓方,而是姓魏;我也不叫方中原,而是叫魏中州!魏万琛魏大侠就是我的父亲!"石破天一听魏万琛这个名字,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气,但还是强行压下,淡言道:"原来如此!"魏中州却是怒不可遏:"原来如此!姓石的,你把我爹爹杀了,把我的庄子烧了,把我家的武功秘籍偷去,你不赔礼偿命,却还要……"
石破天大吃一惊:"你说魏……魏先生死了?怎么说是我杀的?"温仁厚道:"石帮主,你一家来到开封,魏大侠是不是盛情款待,一连宴请数日?"石破天道:"不错!这些朋友也在,我和我爹娘都十分感激!"温仁厚道:"那你怎么恩将仇报,为了魏家的秘籍,竟把魏大侠杀了,还要烧庄子?"
石破天急道:"哪有此事?实情正好相反!"接着就将他父子三人当日在魏庄的遭遇说了。魏中州、温仁厚等人哪里肯信?魏万琛为何要害他,石破天当然知道,是为了侠客岛武功,可是自己还要保守这个秘密,如何能够当众说出?不由得支支吾吾起来。温仁厚见他如此,又问:"你点了魏大侠的穴道,又打伤了几十个魏家的家丁,这些都不错。你说,魏大侠若不是死在你手上,那是死在何人手上?"石破天想到了谢烟客,这又如何能说?
贝海石见石破天犹豫不决,心里也疑惑石破天当真做了此事,对他耳语道:"要不要先下手为强?"石破天断然否定,高声说道:"诸位不要误解,在下真的没有杀魏先生!当时我爹爹受了伤,我一心想救人要紧,哪里有心思去杀人放火?这有云公子几位可以作证!"
石破天话音未落,云伯刚站了出来,咬牙切齿道:"不错,姓石的,我可以作证!我云家堡客客气气地将你接进庄子,你却带人趁我爹爹和人切磋武功之机,偷去我家的秘籍还不够,将我爹爹——打成重伤,废了他老人家的武功!你是人不是?"
石破天心想这事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一时也说不清楚,忽然想到有华玉亮在,岂不是还有人证?于是将自己当日在云家堡中如何上前救助云老堡主和白自在而受了伤,如何被人救了出去的实情一一说了。云伯刚道:"在我家中,你当然不能伤我父亲,反而假装受伤!我爹爹正全力与白老爷子比拼内力,如何能伤得了你?你假装受伤,然后与同伙一道将我爹爹带走,最后将我爹爹打成重伤!"
石破天道:"我不是假装受伤!我是怎么到了华佗庄也不知道,华玉亮公子在此,不妨问问他。"众人看着华玉亮。没想到华玉亮道:"姓石的,你还好意思说?你来到我家,是真受伤、假受伤难道还用我说?别的事我也不说了,我家对你百般招待,留你在家过年,你却偷了我家的五禽戏秘谱不算,还带人将我表妹抢走,让我爷爷……"还没说他爷爷究竟怎样,竟抽泣起来!
看他这样,石破天像是被人强扔到一个深不见底的万丈黑洞之中。难道华十八老爷爷也被人伤害了?那会是谁?难道竟是丁不三?如果真是丁不三,那阿惠岂不是遭了难?如果不是丁不三,那又会是谁?
众人见石破天说不出半句话,脸上阴晴不定。司徒横父子的眼中明显露出了鄙夷之色:原来还以为这石破天仁义厚道,没想到他竟如此卑鄙无耻!原来他的武功竟是这么来的!
这时又有一个披麻带孝的中年人站了起来,说是石破天将他爹爹折磨得体无完肤,然后杀死,也将家中的武功秘籍抢走了!他是太康武林世家刘公度大侠的长子,叫做刘承剑,刘公度也是从侠客岛回来的。
石破天觉得简直匪夷所思,摇摇头,刚想说话,却又有人站了出来,说他的父亲也是被石破天所杀,同样抢去了家中的武功秘籍,且他父亲同样也是从侠客岛回来的。石破天索性不说话,果然又有人出来说石破天杀害了他的师父,抢走了秘籍,他师父同样是从侠客岛回来的!
到最后,同样的事情,竟有七起之多!贝海石、米横野、陈冲之等人也瞠目结舌,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石破天,却发现这位年轻帮主的脸上反倒一片平静,似乎在听着别人的故事,完全与自己无关。
等到这些人全都说完,石破天开口道:"还有没有人说我杀了他父亲或他师父?还有没有?这些人一个也不是我伤害的,我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份武功秘籍——哦,华家的五禽戏武功图谱除外,那是他们让我看的,我也将这功夫传给了华家子弟,你们信不信?你们想要我怎么办?"
他这一说,两边的人群几乎同时炸开了锅。有人大喊:"还商量什么?杀人偿命!""杀了他!为这些大侠报仇!"也有人喊:"先要他交出武功秘籍来!""不交出武功秘籍,就这样让他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不交出秘籍,就把玄素庄、长乐帮一起给挑了!"声音大小不一,一时吵成了一锅粥。
长乐帮骨干本来只要帮主一声令下,随时准备动手,后来事情越来复杂,石破天的所作所为实在伤天害理,武林难容,有些人就在想长乐帮该不该替这石帮主背这个黑锅?但听这些人说只要石破天不交出秘籍,就要将玄素庄、长乐帮一起挑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就不如先下手为强!双方就在大厅之中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只有老成持重的温仁厚和司徒横父子等人没动手。石破天避开身前的敌手,心想若是倾长乐帮全帮之力与对方拼斗,岂不是要把长乐帮大厅变成修罗场?眼见一个披麻之人伤在贝海石手下,而展飞却被打得口角溢血,趔趄后退,立即喝道:"长乐帮兄弟住手!"同时展开"千里不留行"的轻功身法和"救赵挥金锤"的拳法,在刀光剑影中犁开一条大缝,将两边隔开。长乐帮骨干见帮主下令,只得退至墙边,而魏中州、云家兄弟和华玉亮等人则将石破天围住。
石破天一边展开五禽戏中的"大雁行风"与对手周旋,一边对温仁厚呼道:"温老爷子,让他们住手!"温仁厚倒是连喊"住手",但这些人都又惊又怒,哪有人听得进他的话?华玉亮高喊:"你这一招是我家身法!"魏中州也高喊:"不错,刚才那一招是我家拳法!"怒气更甚,攻击也就更加猛烈。
正混战之间,忽听一声:"住手!"震得大厅中人人耳朵发麻,不由得手脚迟钝,接着又有人喊:"太平帮副帮主驾到!"个个心惊,这才真的住手罢斗,不约而同地向大厅门口望去。
石破天一看,似乎难以置信,大喜道:"大哥?怎么是你?真的是你?"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来那太平帮的副帮主不是别人,乃是他的结义兄弟、当年侠客岛使者李四!跟在他后面的三个人中,也有两个曾见过面,一个是在摩天崖上见过的,知道他姓章,另一个则是在瓜州渡口见过的费云亭。
李四满面笑容地走过来,说道:"可不是我吗!兄弟,我知道你到了长乐帮,就赶来看你,你好不好?"走近石破天,一把将他抱住。石破天也抱住了李四,口中道:"好,好!"不禁热泪盈眶。李四见他如此,心中也是高兴。过了一会儿,对石破天道:"兄弟,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章宗之章师兄,也来自侠客岛,现任太平帮护法。"又指着费云亭道:"这位是费香主。"石破天与章、费见了礼,李四指着最后一人道:"这位是戚香主。"
那戚香主笑道:"石少侠,老朽戚怀义,我们虽然没见过面,你的大名却早已如雷贯耳!"说着伸出手来。那戚怀义五十多岁的模样,矮小精悍,双目有神。石破天见他如此客气,也伸出手来,四手相握。不料戚怀义实施暗袭,用力一捏,石破天没有防备,疼得险些叫出声来。幸而他内力深厚,忙回力相抗。戚怀义身子一震,手却松了,脸红道:"石少侠果然好功夫!"
李四道:"兄弟,这位原是荆州戚家庄的庄主,使得一手‘大金刚掌’与‘大金刚剑’,现为太平帮第六堂香主。"石破天道:"戚香主果然内力深厚。"那戚怀义脸色又一红。李四道:"戚香主想必不大相信我兄弟的武功有人家说的那样厉害,定要试一试才信。怎样?戚香主,这下终于信了吧?"戚怀义道:"属下不敢。"李四道:"你说不敢,是不敢相信呢,还是不敢不信?"说罢哈哈大笑,众人也都跟着大笑起来。大厅中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温仁厚等人原就认识李四,连忙过来见礼,并将一同前来的人一一作了介绍。石破天刚要介绍长乐帮的兄弟,李四打断他,说道:"兄弟你不用多说,这些都是老熟人、老朋友了!"一一指点,竟是个个认识。点到了司徒横父子,才道:"这位大侠有些面生,只怕就是长乐帮老帮主司徒横大侠吧?"司徒横见他认出了自己,神色尴尬,勉强见礼。
华玉亮见李四等人喧宾夺主,忍耐不住,大叫道:"姓石的,你的朋友来了,就想蒙混过去吗?"石破天正要对李四解释,李四却止住了他,问费云亭道:"此人是谁?"费云亭道:"禀副帮主,此人是神医华十八的孙子华玉亮。"
李四道:"我知道了,就是华十八的那个最不成器的孙子,是不是?"华玉亮见他如此轻视自己,高声道:"我成不成器,不用你管!他偷走我家的五禽戏武功图谱……"李四"呸"的一声,怒道:"他偷了你家的武功图谱?你家的五禽戏图谱一直在亳州城内华佗庙中,几百年来,人人都可以看。你们自己不长眼睛,看不出名堂,我兄弟看了,悟出了其中奥妙,又将这套由他自己发挥出来的武功传给了你的兄弟,这叫偷了你家的武功图谱?!"
石破天心头一震,见那华玉亮脸色苍白,听李四又道:"你说我兄弟抢走了你的表妹,真是信口雌黄!明明是你心怀嫉妒,引狼入室,让那丁不三劫走了你的表妹,让你爷爷又气又忧,你还想嫁祸于人?"他这一说,众人哑口无言,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华玉亮。华玉亮抢上前去要跟李四拼命,费云亭早已出手将他点倒在地。
石破天万万没有想到,阿惠遭难,竟然当真是由于华玉亮所致!更让他震惊的是,自己在华佗庄、亳州城里的所作所为,李四大哥竟然一清二楚!要不是他及时赶来,自己身上的污泥如何能够洗刷干净?正要感谢身边的大哥,李四却又道:"还有你们兄弟几个,"手指着云伯刚兄弟,"明明知道我兄弟为了救你父亲,不惜冒险,最后反而被你父亲打成重伤。你父亲为何不说?你们想着要为他报仇,哪知他是遭了谢烟客的毒手!"云伯刚一惊,道:"他——我爹爹真是谢烟客打伤的?"云伯刚涔涔汗下,躬身向李四道谢,然后又对石破天道:"误会了!对不住石少侠!在下这里赔罪!"
李四又指着魏中州道:"还有你!你气势汹汹地赶来,说是要为你爹爹报仇,可是却不知道谁是你的仇人。你没瞧见你爹爹身上的伤有什么异样?"魏中州道:"有什么异样?浑身发青——"李四道:"这不就是了?这是中了‘碧针青掌’,你不知道谁会这门功夫?"魏中州道:"难道也是谢烟客?"李四道:"不是谢烟客是谁?"魏中州听他这样说,低下头去,沉默不语。石破天心下佩服,心想当年在侠客岛上就知道他对各门各派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可谓能者无所不能,那么他了解自己的行踪,也就毫不稀奇了。
李四也不管他,指着刘承剑等人说:"还有你,你爹爹被害的时候,我兄弟正在华佗庄养伤,这个华玉亮正可作证,他又怎能去太康伤人盗书?你难道也没有注意你父亲身上的伤?"刘承剑一惊道:"莫非我爹爹也是那谢烟客所害?"
李四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正是。你说我兄弟偷盗你们的武功秘籍,且不说我兄弟的人品,断然不会做这样卑鄙的事情,就是我兄弟的武功,也无需再找什么秘籍。自侠客岛归来之后,他的武功我也未必比得过,想想看,他要你们家的武功秘籍又有何用?"此言一出,无不震惊。即使没有见过李四出手之人,在江湖中也早就听说过他的武功,他如此夸奖石破天的武功,难道这石破天的武功当真那么厉害?有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李四转向石破天道:"兄弟,这些人找上门来,往你身上泼脏水,坏你名声,你不狠狠地打他们一顿,为何还要跟他们这么客气?"这话一出,众人才真的又震惊,又紧张,又尴尬。没料到石破天却道:"人在江湖,误会难免。只要误会澄清了,众位不再以为我做了那些坏事,那就好!"
众人赶忙上前向石破天赔礼,纷纷告别。石破天也没想到一场危机就这样被李四大哥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心中大喜,当即大摆宴席。贝海石最兴奋,首先敬酒给李四,然后给石破天敬酒,喜滋滋地道:"帮主,我们对太平帮一直有些误会,深怕太平帮迟早要吃了我们,现在不同了,李大侠和我们的石帮主乃是结义兄弟,情深谊长……"
李四哈哈一笑,道:"好你个贝先生!你这是拿话套我来着!好!你们真心让我兄弟做帮主,不是用他做傀儡,我当然更要关照一二了!哈哈!"他这一说,长乐帮骨干无不激动万分,内忧外患刹那间烟消云散,纷纷前来给他和石破天敬酒,司徒横父子也不例外。
石破天与李四一连喝了几十杯。想到当年与张三、李四二位兄长喝酒的祦情形,心情格外激动,道:"怎么不见张大哥?"李四一愣神,随即明白石破天想到了什么,答道:"你问他?说来话长,只怕你一时见不到他。想喝他的药酒是不是?"石破天眼圈泛红,问道:"大哥,你怎么在太平帮?"李四笑道:"侠客岛没了,我们没地方去,就只好上岸喽!怎么?你对太平帮有些误会,是不是?"石破天点头。李四道:"兄弟,你难道不记得当年江湖上对侠客岛有多大的误会?谁不把我和你张大哥当成凶神恶煞?"石破天一想,那倒也是。石破天突然想到蔡金鹏,问太平帮为何要与他过不去?李四又是一愣神:"你怎么问起了他?这事是章师兄办的,请章师兄说吧!"
章宗之道:"石少侠记不记得侠客岛上见过的《赏善罚恶簿》?我们是按那赏善罚恶簿子来找他们的。"石破天道:"难道……那蔡总镖头干了什么恶事不成?"章宗之道:"不多不少,正是死罪。多得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最近的两件。一件是安庆府的一位姓黄的寡妇,儿子在开封犯了事,那黄寡妇变卖家产,总共卖了五千两银子,托安庆分局的镖头护送至开封,未到舒城,他们就将那个寡妇给杀了,将五千两银子据为己有。"
石破天道:"有这事?那……那也不一定与蔡总镖头有关哪!"
章宗之道:"他是镇江镖局的总镖头,怎能说与他无关?再说一件,却是与他直接有关的。今年三月,蔡金鹏亲自保了扬州怀仁堂的一趟镖到沧州,行至淮安地界,他们的船被一伙强人劫了,他们却不去找强盗,而是将淮安封子清封家洗劫一空,还将封家的一家老小以及十八个护院一齐杀了!"
石破天道:"原来……原来是这样!贝先生,那蔡金鹏——"贝海石忙道:"这个属下也不知,那蔡金鹏正在敝帮,帮主要不要我去找他来问问?"
不一会蔡金鹏来至厅中,见章宗之、费云亭正坐在桌旁,吃了一惊道:"贝……贝先生,怎么……回事?"
贝海石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问他有无此事。蔡金鹏浑身发抖,道:"哪……哪有此事?安庆那个寡妇……是吐血而死的。她听佣人报丧道……道他家公子已……处了死刑,便吐……吐了血……当夜就死了。三千五百两银子,我们交……她的那位忠仆,叫……他去……安葬……安葬主妇。"
石破天道:"是这样。"蔡金鹏道:"那黄寡妇的仆人还在的。不信……可以去打听。"章宗之道:"五千两你说是三千五百两,那一千五百两你是不是收买了她家的仆人?"蔡金鹏道:"苍……苍天在上!你……你们诬赖好人!"
章宗之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又发什么抖?那淮安之事又怎么说?"
蔡金鹏道:"淮安之事……我如今明白……定然是……你们抢的。那强人……就是你们!那么多船,为何偏……偏是我的船出……出了事?而那些蒙面人……武艺……那么高?是你们在扬州就……就盯上了!"
章宗之道:"封子清封大爷家的事又怎么说?"
蔡金鹏道:"那也定……定是你们干的!我和张胜光兄弟追那强人……追至一个大院门口,忽然……不见了。我……我们翻过院墙,一看……看见了……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死……死人!刚欲走,门外又来了官差……我们只得从……从耳门……耳门逃了。"
章宗之道:"你编得好故事!那些人分明是你们杀的!"
蔡金鹏道:"杀人劫货,全都是你们干……干的。特别……特别是费……费老儿……老儿的‘鹰神拳’,不……不是你……是谁?"费云亭脸有怒色。章宗之悠然道:"蔡总舵主,你再狡辩也无用。封家的人是你杀的!我有物证,就是你身上的那个扇坠。"蔡金鹏道:"什么……扇坠?"章宗之道:"石少侠,请你看一看蔡总镖头身上的那个扇坠,上面是不是有些什么记号?"石破天拿过扇子,一看那绿玉扇坠上,有"子清哂之" 四个字,就念了出来。
章宗之道:"这就是了,封子清的东西,如何到了你的身上!"蔡金怔了一怔,说不出话来。这扇坠是他受伤后脱衣疗伤时在怀中发现的,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那子清是谁,就将它吊在扇后,不料却成了物证,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章宗之道:"蔡总镖头,我只问你一句话,设若我等要杀你,以你的武功,能不能躲得过?"石破天一听言之有理,看着蔡金鹏还在那里发呆,淡言道:"蔡总镖头,请你先下去歇息吧。"蔡金鹏躬身道:"谢过石帮主!石帮主明鉴,他们是诬赖人!"向章、费二人瞪了一眼,转身出去。
酒席上一时无言,石破天看看李四,他也正在用温和诚恳的眼光看着他,心里一热,想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怀疑这位大哥。虽然他的行为总是有些神神秘秘,但他要做的事情是赏善罚恶、行侠江湖,且一向不愿为人所知,难免被人误解,难道自己这个做兄弟的还要怀疑他不成?想到这里,忙向李四举杯敬酒,李四似乎也明白他的心意,同他开怀畅饮。石破天心中还有最后一个疙瘩,那就是摩天崖之事可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心想不说出来,那也是对大哥的不信任,于是就说:"大哥,章大侠,那日我在摩天崖见到章大侠对谢烟客谢伯伯——"李四闻之哈哈大笑,也不等石破天说完,就道:"你以为我们是要恃强欺弱,是不是?兄弟,我告诉你,第一,谢烟客可不是弱者,第二,侠客岛的邀请,哪一次不都是被人误会?他不接受我们的邀请,要我们拿点手段给他看看,不得已,我们才和他比试。这摩天居士的脾气也真大,他近来一直在找太平帮的麻烦,不光是要找侠客岛弟子的麻烦,连上过侠客岛的人他也不放过!上过侠客岛的客人那么多,他能对付得过来?"
石破天心想这位老伯样样都好,就是脾气不好。这样无缘无故地找人家的麻烦,杀人伤人,到最后不就要变成武林公敌?想到这里,冷汗直下,对李四大哥郑重点头,且感谢李四大哥对谢烟客伯伯的容忍避让,李四笑道:"我对谢烟客的容忍避让,还要你来谢?兄弟,我俩之间,还要说什么谢字?"
石破天感动之极,这才想到,自己说到现在,却还没有问到大哥此次前来的目的,李四闻言,伸手拍打着石破天的脊背,笑道:"我来有什么目的?就是来看看你呀!你不高兴做哥哥的来看你?"
石破天这才放心,再三邀杯,尽欢而散。
李四走后,仍无丁不三、阿惠的消息,石破天焦躁不安。又有弟子来报,说石大侠夫妇已不在华佗庄中,去向尚未查清。如此一来,石破天又添了一桩心事。回到房中,练习写字,若在平常,只要写起字来,心情就能平静。可眼下只要拿起笔,就会想到阿惠。这个字是阿惠教的,那个字也是阿惠教的,可是现在……
如此数日,石破天每日都要问贝海石有无丁不三的消息,贝海石都说还没有。那丁不三似乎带着阿惠从世界上消失了。
这一日石破天等得不耐烦,自己到丁不三家中去探听消息。丁不三仍是未归,连丁珰也不知去向。丁不一、丁不二等人也都不在家中。石破天垂头丧气地回到总舵,忽见贝海石匆匆走来道:"帮主,扬州分舵的弟兄送信来说,丁不三已到六合,还带着一个姑娘。"
石破天道:"那正是阿惠了!好,我立即就去!"贝海石劝他不住,就叫米横野、陈冲之陪他过江,说他们熟悉道路,找人也方便,石破天只得允了。
三人快马加鞭,赶到六合,找来传信的弟子一问,又说丁不三竟往东北去了,又说有一对老夫妇和一个姑娘已追踪而去。
石破天等人急忙换马,赶往东北方,到了大仪集,天色已晚,仍然没发现丁不三等人的踪影。米横野说不如在此歇息一晚,让帮众弟子去打听,不然这黑天黑地,上哪儿找人去?石破天一想也是,只得住下。
睡到半夜,忽听呼喝拼斗之声。石破天醒来一瞧,外面月色透过窗子进来,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听得米横野、陈冲之二人的叫门之声,三人闻声赶到镇外,见那呼喝之人,竟是白自在。只见史小翠披头散发,正与两个年轻人斗在一处,白自在却与一人拳脚相斗,吼声连连。
石破天也不搭话,纵身击退与史小翠相斗的那两个人,史小翠见是石破天,神气一松,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石破天一惊,忙将她扶住,交给陈冲之。
只见与白自在相斗的那人四十余岁的年纪,武功却是不弱。白自在内功深厚,神力过人,却似处在下风。石破天飞身而起,一招"五岳倒为轻"向那人攻击,那人似没料到石破天说到就到,将白自在一掌打了,回手又击石破天,石破天的这一招拳力何等了得,那人被击得飞了起来!
与米横野相斗的两个年轻人见那人被石破天一招击飞,忙弃了米横野,喊道:"温护法!"一个纵身而起,在空中抱住了温护法,两人一齐跌落在地,另一个赶上去将他们扶起,几人护了温护法朝南而去。
石破天见白自在中掌,急忙扶住,口称:"天儿该死!"白自在摇了摇头,运了一口气,张口呼出,道:"好险!幸你来得及时!"石破天又转向史小翠,见她脸色苍白,忙给她推宫过血。过了半刻,史小翠睁开眼来,道:"天儿,真的是你么?赶快去救阿绣!"
石破天道:"阿绣!她怎么啦?"白自在道:"也是被这些人围住了。恐怕是被他们抓走了!"石破天道:"爷爷可知这是些什么人?"白自在道:"我哪知道?说是什么太平帮的。"
石破天道:"太平帮?怎么会是太平帮?爷爷认识他们么?"白自在道:"不认识!他们都知道我!他们对阿绣围而不打,对我们两人却是往死命里打!若不是你们来得快……"
米、陈二人上前见礼。石破天吩咐陈冲之照顾白、史二位,自己和米横野去太平帮去找阿绣,约定在城北的长乐帮的徐家园汇合。
石破天与米横野立即上马起程。一路无话,天刚亮便赶到了城里。两人走到古树巷的一座大门之前,米横野道:"这就是太平帮的总舵所在。这里面是一个大园子,原是一个大船商家的私宅,来往的船商都到这里来谈生意。后来不知怎的,船商一家忽然都失了踪迹,没想到这里竟变成了太平帮总舵。难怪,隔壁就是镇江镖局的扬州分局。"
石破天也无心细看,走上台阶,见几个精壮男子守在门前,米横野上前道:"请通报一声,长乐帮帮主石破天求见李副帮主。"
那守门人道:"要见谁?要见李副帮主?是他邀请你们来的么?请柬呢?名帖呢?"米横野道:"我们没有请柬,来得匆忙,也未备名帖,你只要说是长乐帮的石帮主求见就行了。"那守门人道:"什么长乐帮石帮主?有天大的事,过一会儿再来!大清早的,有什么急事?"石破天心急如焚,也不与他啰嗦,推开那说话之人,走了进去,直往里走,发现这是一个大园子,迎面一座假山,山下一个大水池子,四面都有亭子,正不知该往哪儿走,见迎面有一人走来,即上前道:"这位大哥请了,我想找李四大哥,他是你们的副帮主。"
那人道:"你是谁?"身后守门人大喊:"侯香主,这两人是闯进来的!"那侯香主脸一变,道:"你们是闯进来的?胆子不小哇!"随手一招,想要抓住石破天,不料却被石破天抓住了右膀。
看门人大呼小叫,早有不少人围了上来,见石破天拿了他们的人,也不多言,攻向石破天、米横野二人。石破天放开侯香主,那侯香主一招即被拿住,乃平生未有之事,越想越气,拔出长烟杆攻来。石破天一招又将他的烟杆拿住,将烟杆带人一齐拉了起来,舞开一道圆圈,众人见此,皆不敢上前。
"侯兄弟,快松手!"侯香主被舞得头昏眼花,兀自抓住烟杆不放。听人喊叫他快松手,不由自地松开了手,被石破天的内力直送到了西边的那座亭子尖上,眼见他要撞上亭尖,忽见一人纵身而起,从空中拉住了他的一只脚,扶了他一把,侯香主才双足站到地上,兀自转了几个圈子,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救人之人等侯香主落地,纵身来到石破天面前,问道:"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石破天道:"我是石破天,是李四大哥的兄弟,他是你们的副帮主,请通报一声,我要见他!"那人道:"什么李四大哥?胡说八道!想见副帮主,须得过我这一关!"
米横野忍不住道:"这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请问你是谁?"
那人道:"我叫赵图南,你记住了!"米横野道:"赵图南?赵图南是哪一尊神?"他是真的没听说过这号人。赵图南道:"这就要你们记住!"说话间纵身而起,如雄鹰展翅一般向石破天、米横野两人扑来。米横野待要躲避他那泰山压顶般的一击已来不及。
石破天却似早知他的轻功惊人,随之纵身而起,后发先至,比赵图南更高。赵图南不能转身,心道:"大事不好!"忽听一人喊道:"石少侠手下留情!"石破天变击为抓,将赵图南抛了出去。那赵图南轻功了得,石破天随手一抛,他竟不摔倒,半空中一个转身落在地上,一看喊叫之人,乃是章宗之。
章宗之道:"赵师弟不可鲁莽,见过石破天石少侠!他是黎副帮主的结义兄弟!"赵图南道:"他真是黎师兄的结义兄弟?怎么说黎师兄是什么‘李四’?"章宗之笑道:"那是黎师弟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对他使了一个眼色,赵图南也就不再做声,向石破天拱了拱手,道:"误会!误会!石少侠休要见怪!"
章宗之又对石破天笑道:"这也难怪,不瞒石少侠,你那大哥,我们的副帮主不叫李四,他其实叫黎相凡。李四这个名字,是他和你开玩笑的!你到这里来找李四,难怪大家都要误会了,哈哈!"
听说自己的结义大哥不是李四,而叫做什么黎相凡,石破天一惊,做声不得。想到当年娘说张三、李四之名必然有假,自己一直不敢相信,没想到这竟是真的!大哥一直不告诉自己真名,结义云云,岂不是骗人的?大哥为何要这样?
章宗之见石破天脸上一片迷茫之色,忙笑道:"石少侠不必如此,李四也好,黎相凡也好,还不都是你的结义兄弟?听说石少侠原来的大名也不是石破天,对不对?哈哈!"石破天又是一怔,只听那章宗之高声喊道:"来人那!石少侠来到太平帮,还不赶快迎接!?"(未完待续)
(题图插图 汪 洋 责任编辑 颜 铭)